玄铁油灯在墓道里明明灭灭,将石壁上斑驳的苔藓染成诡异的青灰色。
我的呼吸声在密闭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忽然惊觉墓道石壁竟在以与我呼吸相同的频率缓缓起伏。
每一次胸腔的扩张,都能看到石壁细微的颤动,像是某种远古巨兽沉睡时的喘息。
当第三十六次吸气时,青砖缝隙骤然喷出一股浓烈的硫磺味黄烟。
那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翻涌变幻,渐渐凝成九个身披黑袍的祭司虚影。
他们没有眼珠的空洞眼眶直直对着我,动作整齐划一地行着叩拜大礼,那诡异的模样让我脊背发凉。
我本能地屏住呼吸,向后急退。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巨大的吞咽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震得耳膜生疼。
这声音如此真实,仿佛整个地宫都在呼吸,而我不过是它腹中微不足道的蝼蚁。
“寅时三刻闭气......”我一边默念着《撼龙经》里模糊的记忆,一边伸手摸索着墙上残存的经文。
指尖触到凹凸不平的纹路,正小心翼翼地后退,后腰却突然撞上一块凸起的青铜簧片。随着“咔嗒”一声轻响,簧片弹开,露出一个暗格。
暗格里,半截发黑的犀角静静躺着,表面渗出粘稠的尸油,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我取出火折子点燃犀角,幽绿的火焰骤然亮起,照亮了墙体内层隐藏的青铜齿轮。那些齿轮相互咬合,齿尖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肉碎末,仿佛不久前刚有生命在此消逝。
火焰摇曳间,我仿佛看到无数冤魂在齿轮间挣扎,发出无声的呐喊。
突然,四周的呼吸声戛然而止,墓道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强压下内心的恐惧,默数着心跳,在第七次心跳时踏出坤位。脚刚离开地面,原先站立的位置“嗖”地刺出一根青铜桩,速度之快,若是慢上分毫,此刻我已被刺穿。桩身上的卦象纹路在接触到地面的血迹后,竟开始发亮,映出我脖颈处正在扩散的尸斑。
那些细密的金丝纹路,如同有生命般,正沿着血管向我的下颌蔓延。
就在这时,一阵潺潺的水声从脚底传来。原本坚实的青砖地面突然变得透明,下方的景象让我瞳孔骤缩。九条水银支流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如同银色的巨蟒,正在编织一个巨大的八卦阵。每条河道的交汇处,都沉着一具古朴的青铜棺椁,棺身上刻满了神秘的符文。
当震位的棺盖被暗流缓缓掀开时,我看清了棺内的景象——那是二十年前失踪的师兄!他的面容早已腐烂,右手却还紧紧攥着洛阳铲。
“戌时三刻......”一个沙哑如砂纸摩擦的低语声从石壁裂缝中传来,那声音竟与我的声线一模一样。
我猛地转身,玄铁油灯的光芒照在墙上,那里布满了凌乱的抓痕。
仔细看去,这些抓痕竟组成了一幅河洛数理图,而在图的中央“五黄位”,嵌着半枚青铜镜碎片。
我伸手抠出碎片的瞬间,整面墙突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向内凹陷,露出后面一个布满钟乳石的腔室。
腔室内,钟乳石尖上滴落的黏液散发着淡淡的龙涎香味,在地面汇聚成八个篆体“喘”字。最左侧的字迹突然开始膨胀,“轰”地炸开一团裹着金丝的雾气。
雾气中,师叔的虚影若隐若现。他的道袍下摆不断滴落着水银,右手比出的竟是我昨天刚刚发明的摸金校尉暗号手势。
这个只有我知晓的动作,此刻却出现在师叔手中,让我心中涌起无尽的疑惑与恐惧。
腔室顶部垂下一排青铜编钟,钟舌上缠着的五色帛无风自动,在昏暗的光线下飘荡,宛如幽灵的裙摆。
当第七声钟鸣响起时,我的鼻腔突然不受控制地抽动起来。随着每一次吸气,墓墙便急速收缩,青铜齿轮的运转声在耳畔幻化成阴森的人语:“气尽则亡......”那声音仿佛在警告我,每一次呼吸都在加速死亡的降临。
突然,怀里的《撼龙经》残页无风自动,“唰”地飞出,贴附在正在收缩的墙面上。血珠从纸背渗出,在砖面蚀刻出一幅微型墓室结构图。
图上,每条通道都标注着不同的死亡时辰,仿佛是这座地宫为闯入者精心准备的死亡倒计时。
当我的目光扫过“戌时三刻”的标记时,图纸突然燃起熊熊火焰,灰烬在空中凝成师叔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仿佛在嘲笑我徒劳的挣扎。
我强忍着内心的恐惧,闭气跃向坎位。然而,脚踝突然被一条冰冷的青铜链缠住,拉力让我险些摔倒。
链条的另一端,连着一具跪姿石俑。石俑心口处的青铜炉正喷出袅袅青烟,烟雾中浮现出一幅星图。
在星图的紫微垣位置,卡着半片鱼鳞甲——正是引子里师叔遗落的护甲。这熟悉的物件,让我心中涌起无数疑问,师叔与这座地宫究竟有着怎样的关联?
就在这时,石俑突然有了生机,它缓缓抬手,插入自己的眼眶,抠出的琉璃眼珠“咕噜”一声滚到我脚边。
珠内封存的影像,让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二十岁的我,正往师叔的酒中下药,而他道袍内层缝着的黄表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我的生辰八字。这诡异的画面,颠覆了我所有的认知,真相究竟是什么?
墓墙不断收缩,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突然,手中的青铜镜碎片开始发烫,镜光扫过西北角的钟乳石,照出后面暗藏的换气孔。
我拼尽全力挤进孔洞,就在身体完全进入的瞬间,石壁在身后轰然闭合。飞溅的碎砖划破脸颊,鲜血滴落在镜面上,映出九个重叠的倒影,每个倒影都带着不同的表情,仿佛是我不同命运的分身。
孔道内壁布满了深深的抓痕,指甲缝里残留的皮肉还未完全腐烂,似乎诉说着曾经有人在此绝望挣扎。
当摸到第七道刻痕时,指尖传来一阵刺痛——那道痕迹里,嵌着半截发黑的守宫砂,正是从活人桩口中取得的赤丹。
这小小的物件,竟在此处重逢,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换气孔的尽头,是一间球形墓室。墓室中央,一口青铜鼎内煮着粘稠的汞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鼎耳上蹲着的石兽突然转头,口中吐出一枚铜钱,上面刻着“阴阳喘”三字。当铜钱坠入汞浆的刹那,鼎内缓缓浮出一张完整的人皮,人皮上的刺青,竟是我此刻惊恐的表情。
这诡异的景象,让我头皮发麻,仿佛自己的命运早已被注定。
玄铁油灯被汞蒸汽熏得愈发昏暗,就在这时,鼎底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刺耳声响。
我壮着胆子探身下望,沸腾的汞浆中突然伸出一只缠着金丝的手,那手腕处的尸斑分布,竟与我完全一致。
它一把抓住我的衣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怀里的青铜镜碎片突然齐鸣,在汞面映出师叔冷笑的倒影。
那笑容充满了嘲讽与阴谋,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奋力挣脱,却不慎撞上墓室穹顶。震动之下,一枚青铜铃掉落,里面掉出一张黄表纸。
纸上,赫然是用我的笔迹写着:“戌时三刻,镜非镜”。
更诡异的是,血迹未干的最后笔画突然游动起来,在纸面蚀刻出新的卦象——那正是我出生时的星命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