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姚脚步顿住,手里的面碗都跟着抖了一下。
许久后她才深吸一口气,将碗放在了地上,轻轻推了过去。
萧茵端起碗吃了起来,只是吃着吃着就又哭了:“她真的死了吗?”
苏姚应了一声,她有些直不起腰来,腹部的伤实在是有些疼。
萧茵的眼泪吧嗒吧嗒掉进了面碗里,“为什么呀?她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呢?苏姚,你真的没有撒谎吗?”
她手里的碗端不住,颤抖着缩成一团,哭得不能自己。
苏姚只觉得伤处更疼了,她看了萧茵许久,才走过去,想要抱一抱她。
一股巨力却猛地推了过来,“都说了你不能进来,这是我和秦老师的地方,你为什么非要进来?!”
萧茵怒吼出声,苏姚被推到了伤处,疼得没能站稳,踉跄两步摔在了地上。
萧茵怒吼,“都是你害了秦老师,为什么死的是她?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啊!”
这声质问,发自肺腑,声嘶力竭,如同重锤一般狠狠砸在苏姚心头。
她只觉天旋地转,仿佛忽然之间就从帅府坚实的地板,坠进了深不见底的寒潭。
苏姚本以为,自己的那颗心早已麻木绝望到没了感觉,这一刻却再次疼了起来。
茵茵……
“小姐,你不能这么说话。”
管家的声音忽然响起来,难得带了几分嗔怪。
苏姚骤然回神,胸腔里窒息的难受,她俯身用力咳嗽起来,一声一声又一声,直到口中满是血腥味,她才终于挣脱了那股口鼻被淹没的痛苦。
她抬眸,朝萧茵看去,却对上了一双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眸子,一片猩红,满是恨意。
恍惚间,眼前人和萧纵那双冷酷阴鸷的眸子重合在了一起。
原来,他们兄妹,竟如此相像。
“你没事吧?”
管家抬脚走了过来,有些尴尬地将萧茵拉到了身后,“她年纪小,你别放在心上。”
“我没事……”
苏姚应了一声,收回了落在萧茵身上的目光,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她想回房间里去。
可腿却不停使唤,她试了几次,竟都没能站起来。
仿佛意识和身体已然分离,思绪已经清明,身体却还沉在那寒潭里。
“……你带她上去休息吧,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
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狼狈,放弃了挣扎,哑声开口。
管家眼里难得露出怜悯来,他答应一声,拉着萧茵往楼上走。
脚步声很快远去,直到彻底消失。
苏姚这才放松下来,她靠在墙上,身体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我第一个弹给你听。”
和萧茵的约定再次浮现在耳边,此时听来却无比嘲讽。
原来萧茵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她竟然惦记了那么久,甚至每每想起来,都要偷偷雀跃很久。
她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连玩笑和实话都分不清楚。
“你活得真失败啊……”
秦芳年的话又浮现在耳边,她抬手捂住头,想把那诅咒似的话强压下去。
可却毫无用处,甚至越来越多的声音都冒了出来——
“你在我这里有了分量,才会得到尊重……”
“你一点价值都没有,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我知道你多么怕死……”
“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一声声,一句句,扎地苏姚千疮百孔,她仿佛陷入了一场十分可怖的梦魇里,无处可逃,无处躲藏,她奄奄一息,垂死挣扎。
“你活得真失败啊……”
秦芳年的嘲讽再次在耳边炸响,压倒了一切嘲讽,震耳欲聋。
她垂下眸子,默默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她这双手,耍过红缨枪,捋过雉鸡翎,现在却遍布伤痕,丑陋如斯。
她好像,真的是,活得太失败了。
不想这样了。
可改变还来得及吗?如果迈出这一步,她的时间……
她侧头看向窗外,月色如水,碧空无垠,心头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上气来的块垒忽然散了。
没关系吧,时间短也没有关系的……
“怎么坐在这里?”
萧纵冒着夜风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苏姚坐在琴房门口。
其实他的军务还没处理完,本来是打算通宵的,但管家给他打了电话,说萧茵和苏姚吵架了,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吵架。
他不放心,所以还是决定回来看看。
苏姚侧头看了过来,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静:“回来了?”
萧纵一愣,这和他想的不一样,他以为苏姚会很难过,因为之前每次和萧茵发生争执,她总是会心情很低落。
哪里不太对。
心脏突突乱跳起来,巨大的不安席卷全身,他大步走过来,将苏姚抱了起来,“听说,你和萧茵吵架了?”
“嗯。”
苏姚没有隐瞒,这帅府没有事情瞒得过萧纵,她也没有隐瞒的意义。
“你别和她计较,”
萧纵斟酌着开口,“我明天替你教训她,让她给你道歉。”
“好。”
苏姚应了一声,透过大开的门,看向外头。
帅府的门灯已经换成了红色,透着喜庆,也透着阴郁,她以后都不想看见这幅情形了。
萧纵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把苏姚摔了,他扶了扶栏杆才稳住身形。
“少帅是不是累了?”
苏姚开口,想要下地,被萧纵拦住了,他现在不想放苏姚下来,一点都不想。
“刚才走神了,我再累,也拖得起你。”
他大步上了楼,将苏姚放在了床上,目光扫过床头的矮柜,自己之前新拿的药还安安稳稳地放在那里,没有动过的痕迹。
是自己想多了。
可他心里仍旧不安,找了个借口上楼,确定苏姚的药真的都在保险柜里,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一点。
“一定是最近的事情太多,我才会胡思乱想的。”
他抬手掐着眉心,“苏姚不敢走的,她怕死,她不敢得。”
他一遍遍在心里重复着,明明还有很多军务,他却无心处理,犹豫再三,他还是回了苏姚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