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经理一边战战兢兢地笑着应对,一边努力思考如何应对王大庆可能即将展开的砍价策略。
牛肉在合江地区虽不算稀罕,但因为供应紧张,分量有限,尤其是像香江楼这样负责招待各级领导的国营大饭店,也只是偶尔能分到一批。
但野牛肉就不同了。
全国范围内,也只有西南某些山区还有少量分布,本地根本没有,合江地处东北角,距离产地数千公里,根本不在流通范围之内。
说白了,这种级别的野牛肉,稀缺程度堪比虎骨熊掌,放在供销系统里,那简直比黄金还值钱。
只要香江楼把这批肉全盘拿下,下个月省里领导下来视察时,就能拿这批肉作为招待,直接把那两家竞争对手按在地上摩擦,至少维持一年优势,所以王经理势必要拿下这笔交易。
“王经理有难处吗?还是说贵饭店目前牛肉供应充足?”王大庆表情无辜地开口,语气颇为诚恳。
“不是……不是的,是……”王经理的心跳都漏了半拍,比起他当年从家族接手饭店,再到后期‘主动上交’转为集体所有,最后自己求个副经理职位那会儿还要紧张。
王大庆见他神情僵硬,略微一思索,虽然不清楚具体内情,却也大致猜出个七七八八,于是微笑着说道:“我昨晚进山打猎,一直到今天中午送肉进城,一共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如果王经理能快速确定下来,腾出一点时间让我补个觉,我感激不尽。”
王经理身子一震,脸色瞬间错愕:难不成自己想多了?
“王同志您的意思是……”他试探着问。
“就是您理解的那个意思。”王大庆依旧面带笑容,给出肯定答案,毫无恼怒之意。
王经理顿时喜笑颜开,一把握住王大庆的手:“王同志如此爽快,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长期合作讲的是信任和稳定,这一单即便价格稍高也值得,王大庆没有犹豫:“您请报价。”
“不论部位,一口价三块,王同志觉得如何?”王经理问道。
王大庆心中掂量了一下:张清之前曾提过,供销社这两天的牛肉收购价,不论野生还是圈养,统一是每斤一块四毛。
黑市价格在这个基础上能涨个百分之五十,野味能直接翻倍,品质好的甚至更高。
王经理直接给三块,是个很有诚意的价格。别的饭店也许会更高,但条件和手续肯定会复杂得多。
于是王大庆指了指板车上瘫倒的马国宝和李大夫:“他们两个一路颠簸没休息好,麻烦王经理安排下人手帮忙称重。”
“应该的!”王经理满脸笑容地答应,立刻叫来后厨工作人员,自己则去拿账本开始计算。
在家处理肉时,王大庆已经把牛的内脏和一些特意留下准备火锅的部分单独藏好,大约两百斤。
最终称重为八百五十斤,合计进账两千五百五十元整。
王经理拿着账本走来,客气邀请道:“王同志,不如到楼上的包厢歇歇脚,喝点下午茶,我们财务那边也好结算,您看如何?”
要知道,目前合江地区市区普通人月收入也就在三十元左右,这两千多元相当于一个普通人八年工资,哪怕是香江楼这样的龙头饭店,临时结账也不轻松。
按常规流程,是要压账一个月,等饭菜卖完、结完帐才支付,但店长于峰有交代,只要是王大庆带来的肉,必须现结。
王经理早已决定动用自己私人的一部分存款垫付。
除了结账之外,邀请王大庆吃饭,多少也是出于对能提供这种稀缺肉源的谢意,毕竟这批野牛肉极可能成为饭店下个月赢得省领导接待机会的关键。
“不能占王经理便宜。”王大庆不知其中弯弯绕绕,依常理婉拒。
不过最终还是拗不过王经理的盛情邀请,进了香江楼的专属包厢。
王经理安排得极为周到,甚至专门交代后厨给牛儿也安排好食料休息。
虽然不在饭点,但端上桌的都是香江楼的特色招牌菜。
这一顿吃得舒舒服服,颠簸了一路差点要散架的马国宝和李大夫也终于缓过气来。
饭后不久,王经理拿着一个牛皮袋亲自上楼:“王同志,请点一下金额,若少了,我马上补上。”
香江楼名头在合江响当当,加之还有人误认为王大庆是王老将军的孙子,店长于峰还想着攀点关系,所以王大庆根本不担心会出差错,干脆利落地将袋子折好揣进怀里。
被人信任,这本身就是一种尊重,谁都会高兴。
王经理心中更是连连称赞,热情地将王大庆三人送出门:“今天招待不周,回头我做东,请王同志一定别客气。”
这一句话,已经把下一次的合作提前定下来了,王大庆也笑着应下。
一直送到巷口,王经理才挥手作别。
“是不是有点太热情了?上次咱来都没这么好。”马国宝有些疑惑。
“王经理您先忙,改日再见。”王大庆一边挥手告别,一边才转头回答:“大概是因为野牛肉能给饭店带来很大利益,比如在接待省领导这件事上压过对手一头。”
“那哥你怎么不趁机提价?”马国宝问。
李大夫也好奇地望过来。
王大庆摇头:“三块一斤差不多了,再往上要价,以后合作还得费口水。何况时间也是成本,咱们得赶紧回去。”
“多少钱?”马国宝和李大夫异口同声。
“不分部位,每斤三块。”王大庆再次确认。
两人顿时目瞪口呆。
供销社收购价他们都知道,一块四毛一斤,现在这个价格直接翻倍。
“我还以为哥你突然良心发现,成了为集体奉献的好人,结果原来是因为价钱比供销社高这么多。”马国宝感慨。
“你把我当什么人呢。”王大庆白了他一眼,“这大马路上人多嘴杂,等回头再给你分。”
“我不要。”马国宝却果断摇头,他觉得自己这次打野牛根本没帮上什么忙,甚至还拖了后腿。
“那个死官僚都老实收下了,你在这装什么清高。”王大庆没好气地数落。
马路对面就是‘合江大商场’,张清正坐在台阶上歇脚。
听见这话,当街大喊:“你说谁死官僚呢!”
“说的就是你。”王大庆头也不回,一脸理直气壮。
其实他早就看见张清了,刚才那句话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随后,马国宝主动说他来看着牛车,于是王大庆、李大夫和张清三人一道进了大商场。
王大庆心里清楚,张清肯定会把野牛肉那部分捐给集体,不会要任何个人好处,他干脆也不问,省得惹人不自在。
合江作为周边几个地区的中心城市,这家大商场的商品种类极为丰富,实际上它也是供销系统的一部分,只要有票据,就能像干部一样横着走。
李大夫直奔药品柜台。
医疗保障关系到整个民主屯百姓的健康,王大庆和张清都默默跟着,没有阻拦。
买完药之后,他们转向生活物资区。
王大庆远远看到枪械展示柜,兴致来了,立刻走了过去。
这年代不管是在城市还是乡下,商场销售员普遍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欠钱嘴脸。看到三人过来,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上下打量。
大家穿着都很朴素,颜色单一,跟改革开放后五光十色的打扮完全不同,尤其男同志,几乎全是灰、黑、蓝。
销售员看他们衣服皱巴巴的,也没明显熨斗痕迹,头发也乱糟糟,初看不像受过苦的老农民,倒像是从南方来的没几个钱的下乡知青。
“现在这质量啊,才几年,就一年比一年差。”一个销售员一边看一边对同事抱怨。
旁边那个无聊到在修指甲的销售员头也不抬:“可不是嘛。”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张清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怒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