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
猎枪卡壳了,机械结构发出一声干涩的哽响,牛昊神色不动,熟练地低头检查、排障,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慌乱。
“爷爷……”对面树上的少年还在不间断地射击,虽然勇气可嘉,但他的准头实在惨不忍睹,子弹不是打在地上就是偏到树干上,吓不退野猪,反倒激得它们越发狂躁。
地面上,十几头成年野猪围成一个包围圈,几头持续撞击树干,几头则在后方策应,防守两翼。
若是从空中俯瞰,这队列分布简直井然有序,活脱脱一支训练有素的兵团。
每当野猪撞击树干,整棵树就像被巨锤砸了一记,轰隆隆地震颤,树干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左右晃荡,带动枝叶纷飞,碎皮脱落。
“跟我小时候在河边扔石子一个感觉,波纹荡啊荡的。”马国宝在牛昊上方的树叉上,搂着狼王小孬孬,苦笑着说。
小孬孬的后腿被野猪撕裂出一道深口子,血止不住地流,浑身虚弱,眼皮耷拉着半睁半闭。加上它已经饿了三十多个小时,没灵泉泡的肉又不肯吃,这时候整条狼都瘦了一圈。
“你倒是挺乐观,老头子可不能落后。”牛昊苦笑着,修好枪后枪口朝下,扣动扳机。
‘砰!’
子弹准确无误打穿一头野猪的脑门,鲜血喷涌而出,野猪抽搐着倒下,但其余野猪毫无动摇,甚至有几头怒吼着补位,继续撞击树干,仿佛根本不惧同伴的死亡。
马国宝却不再搭理,眼里没了希望,语气里只有自嘲。他知道子弹有限,而猪的数量太多,注定是个无法改写的结局。
“狗狗,我们都要死了。”他轻拍着小孬孬的脑袋,声音低哑,“来,跟我一起唱个歌,就当是给咱俩送葬的奏乐。”
他深吸一口气,丹田一沉,吹起一段古怪的哀乐调子,那节奏和腔调,全是他在旧县文化馆里学的民俗送葬曲,尖利而凄凉。
‘呜呜!’
小孬孬也不再发出犬类的吠声,而是仰天发出凄厉的狼嚎,那种声音像极了年老体衰、被族群遗弃的孤狼,对着月亮发出最后的哀鸣。
这声音像是某种古老而悲凉的信号,在林间回荡,让人听得头皮发麻,心头发涩。
“爷爷,对不起……”少年终于没子弹了,他的眼里全是懊悔与恐惧,只倒下了两头野猪而已,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么大的错误,眼泪夺眶而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牛昊没有出声回应,只是目光扫了他一眼。他很清楚,只要孙子不乱下来,暂时性命无忧。现在能做的,是尽可能保住这棵树上另一个小同志的命。
最后一颗子弹打穿野猪头骨时,牛昊的动作停了。
他深吸口气,目光一冷,心中已有决断。
“子弹没了,逃不掉。”他咬了咬牙,“只能拼命搏出一条生路。”
他将猎枪倒转,紧握枪托当作大刀,又摸出随身的匕首插入腰间,沉声道:“小同志,我下去能争取一分钟,你必须在这段时间内逃出去,快跑,听明白没有?”
马国宝怔住了,眼眶发红,却也没说话。
另一边的山林里,王大庆正头戴矿灯,骑在牛儿背上,怀里横着上膛的毛瑟枪,眼神犀利如鹰,四下观察,一刻也不敢放松。
几分钟前,张清打死一头猎豹后又被另一头盯上,他为了吸引火力跑掉了。王大庆一直找不到人,心中越发焦躁。
山谷这地方,是出名的‘凶地’,凶名不是白来的。即便是张清那样的好手,也可能说没就没。
‘砰砰!’
连续两声沉闷的枪响从远处传来。
王大庆精神猛地一震,立刻拍了拍牛儿的脖子。
牛儿会意,四蹄翻飞,朝着枪声方向狂奔而去。
这头牛天天喝灵泉水,吃的是灵泉泡过的粮谷,早就不是普通牛可比,红眼模式一开,速度爆炸,还能自动避障,林中穿行如履平地。
“不是张清的枪。”王大庆听出声音不同,“是别人的猎枪,应该是遇上另一拨猎人了。”
打猎讲究规矩,别人围猎不能贸然闯入,否则容易挨黑枪。他正犹豫要不要让牛儿绕圈接近,耳边忽然响起夹杂狼嚎的哀乐口哨声。
他脸色猛变,低声骂道:“口哨都吹走调,这只能是小马,加上狼嚎……糟了,这两憨货闯人围猎圈去了!”
王大庆心头一紧,眼神冷了下来。
牛昊那种人不会随便扣扳机,但他身边未必没有小人。一旦有人误以为是抢猎,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拍拍牛头:“加速!”
牛儿嗷嗷叫了一声,冲势更猛,鹘鹰感受到主人的紧迫,从牛背上振翅飞起。
此刻磁场稳定,鹘鹰不会迷路,它能高空观察,他就能快速确认现场情况。
王大庆扯下挂在腰间的三枚手榴弹系在手臂上,面沉如水。
“小马、小孬孬,哪怕你们一人少根手指,我也要他们全体赔命。”
他重生回来,只认几个真心人,小马就是其中之一。
忽然,他又从远处风声中辨出猪嚎。
“猪?!”
他脸色变得铁青。
丧命谷的猪群,比外界任何群体都要可怕,单体强悍、数量密集,还搞群居,一群就是几十头。
之前他跟章荣国特别强调过,不许靠近猪群栖地二百米之内,结果那群为了表现,竟然带牛昊直接来搞围猎!
“疯子!”他怒骂一声。
心念一动,直接消耗物资点买下“训狗技能”的六小时语言加载包。
狼嚎立刻以文字形式浮现在他脑海:
“饿……饿得要死……王大庆你死哪儿去了……走地鸡……坏鹰……死鹰……牛牛哥哥……牛老大……”
王大庆额角直跳,狼王果然开了灵智,但学的都是些歪词,估计是受陈倩的影响。
他强忍吐槽,从乱七八糟的语言片段中理出关键线索。
“野猪王,十五头野猪围树?大卫、牛昊……我靠!”
他拍牛儿减速,皱眉低语:“大卫才十四岁,居然带队来丧命谷打猎?”
大卫,未来的大寨镇长,后来自愿牺牲于洪水,为保护群众英勇就义。但按照历史轨迹,他根本没进过丧命谷。看来,是因为我之前透露的信息,改变了结局。
“我成罪魁祸首了。”
他牙关紧咬,又从狼王的传音中得知,是少年大卫打死了野猪王的怀崽妻子,引来野猪群围攻。
而这头野猪王,是整个丧命谷三头王者之一,额头伤疤是撞死一头熊留下的。
“牛昊要跳下树肉搏拖延时间?不可能。”
王大庆知道,以他当前的年龄,撑不住三十秒。
“走地鸡你别丢下我……”又一条狼嚎翻译进来,“牛老头真跳了,小马快跑……我腿有伤,别带我……”
“干!”
王大庆怒吼一声,已经没空思考细节,手一拍牛脖子,“冲!”
牛儿咆哮一声,如炮弹般冲入黑林深处。
此刻,马国宝正用单手抱着小孬孬,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树枝往下滑。
狼王还在剧烈挣扎,它知道自己成了拖累。
“狗狗别乱动,摔下去就完蛋了。”马国宝低声劝着,嘴唇哆嗦,额头青筋暴起。
地面上,牛昊刚挥动枪托砸倒一头野猪,就惊觉计算失误,脱口而出:“小同志,不好意思,只能拖三十秒!”
“你个老登不地道,又坑我一回!”
马国宝咬牙切齿,哪怕再恼,也不舍得放下小孬孬。
就在这时,野猪王带着两头巨猪咆哮着扑来,其余野猪也调转目标,开始更猛烈地撞击树干。
马国宝瞳孔一缩:“靠!仇恨值拉满了?!”
牛昊一咬牙,挥舞枪管,毫不退缩地冲入猪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