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皇子、北门接应、秋分之日……”
这三个词在贺昀脑海中不断回响,与杜衡临死前的狂言、官家异常的反应、那封残缺的北境密信交织在一起,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当今天子的龙椅,或许本不该属于他。
贺府侧门,贺昀刚闪身进入,就被一双手拉入阴影。
贺曦压低的声音带着急切:“你怎么才回来?我查到……”
“进屋说。”贺昀警惕地看了眼街巷,确认无人跟踪后才随贺曦进入内室。
烛光下,贺曦从袖中抽出一本泛黄的册子:“我从宫中旧档中找到的,先帝晚年,曾有位李昭仪怀过龙种。”
贺昀急忙翻阅,册子记录着二十年前的后宫起居注。
其中一页被贺曦折了角:“看这里,元佑十七年冬,李昭仪因冲撞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大娘娘,被贬入冷宫,当时她已有身孕三月。”
“后来呢?”
“没有后来。”
贺曦指着后续几页被撕去的痕迹:“记载到此中断,但我问了当年的老宫女,说李昭仪在冷宫产下一子,不久便母子双亡。”
贺昀眉头紧锁:“你觉得这孩子可能还活着?”
“更奇怪的是……”
贺曦又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册:“我查了韩德的履历,他曾是先帝的贴身侍卫,元佑十八年春突然被调往边关——时间正好在李昭仪“死后”三个月。”
烛花爆响,惊得两人同时一颤。
贺昀突然想起什么,从暗格中取出那封残缺的密信:“你看这撕毁的痕迹,像不像是故意要隐藏某个印章?”
贺曦接过信纸,对着烛光仔细观察:“确实……这边缘有极细微的龙纹痕迹。”
她猛地抬头:“是先帝的私印!”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如果这封信盖有先帝私印,又提及“真龙血脉,那么……
“韩德效忠的可能不是当今圣上。”
贺昀声音干涩:“而是那个流落民间的“真皇子”。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管家在门外低声道:“公子,宫里急召,说是冬猎提前,命您明日随驾前往骊山。”
贺昀与姐姐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为何狩猎突然提前?又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
管家补充道:“韩统领奉命留守,整顿禁军防务。”
贺昀心头一紧。
北门接应、秋分之变、真皇子……种种线索突然串联起来。
官家突然离京,韩德掌控禁军……
“告诉宫里人,我即刻准备。”贺昀打发走管家。
又转向贺曦:“此事事关重大,你必须留在京城。”
“我明白。”
贺曦目光坚定:“我会盯着韩德的一举一动,若真如我们所料,恐怕……”
贺昀苦笑:“我会见机行事,你联络我们在禁军中的旧部,务必掌握北门动向。”
次日黎明,贺昀随御驾出城时,特意观察了皇帝的神情。
赵宗全面色如常,却在銮驾经过北门时,目光在守城将士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爱卿在看什么?”官家突然发问。
贺昀心头一跳:“臣见北门守备森严,韩统领办事果然得力。”
官家轻笑一声:“是啊,德卿一向忠心耿耿。”话中讽刺之意让贺昀后背发凉。
队伍行至十里长亭,一骑快马追来,呈上一封密信。官家阅后脸色微变,当即下令加速行进。
贺昀借故落后,悄悄问一名相熟的侍卫:“出什么事了?”
“北境使者昨夜秘密入京了。”
侍卫低声道:“说是来议和的,但……”
他左右看了看:“使者直接去了韩统领府上。”
贺昀不自觉握紧了缰绳。
骊山行宫中,贺昀被安排在西侧偏殿,门外多了两名陌生侍卫把守。
他假装就寝,实则从窗户潜出,借着夜色摸向官家所在的主殿。
主殿后窗透出烛光,贺昀屏息靠近,听到官家与心腹太监的对话。
“确定是他?”
“回陛下,密探亲眼所见,那孩子颈后有龙形胎记,与先帝一般无二。”
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
“朕早该想到,先帝肯定留了一手。若不是当年情势所迫,他怎么可能传位给我,果然……”
官家的声音因愤怒而扭曲:“必须尽快解决,不能让韩德……”
贺昀听得入神,没注意到身后脚步声。等他察觉时已经晚了——一柄冰冷的剑抵住了他的后心。
“贺大人好雅兴,深夜来此赏月?”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
贺昀缓缓转身,面对的是御前侍卫统领秦岩冷峻的面容。
“秦统领误会了。”
贺昀强自镇定,声音却比平日高了半分:“听闻有刺客潜入行宫,我特来巡视。”
“哦?”
秦岩的剑纹丝不动:“贺大人何时兼了禁卫的差事?”
月光被云层遮蔽,庭院陷入一片黑暗。
贺昀能听到主殿内谈话声戛然而止,烛光也突然熄灭。他知道,自己的借口拙劣至极。
“陛下安危,人臣有责。”
贺昀故意提高声调,既是说给秦岩听,也是说给殿内人听:“既然秦统领在此,想必刺客不敢造次,我就告退了。”
他作势欲走,秦岩的剑却如影随形:“贺大人且慢,陛下有令,非常时期,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请随我去偏殿暂歇。”
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贺昀眼角余光瞥见暗处又闪出两名侍卫,已成合围之势。,硬闯必死无疑。
“自当遵从。”
贺昀勉强一笑,随秦岩走向西侧偏殿。每走一步,他都在思索脱身之策。
官家显然已对他起疑,若被软禁,不仅自身难保,更无法警示京中异动。
偏殿门前,秦岩突然低声道:“贺大人,官家常赞贺家一门忠烈。”
贺昀心头一震,这话来得突兀,似有深意。
他谨慎回应:“官家隆恩,我们贺家没齿难忘。”
秦岩深深看了他一眼,挥手令侍卫退开几步:“我亲自陪着贺大人,你们去巡视外围。”
待侍卫走远,秦岩的声音几不可闻:“丑时三刻,东侧角门。”
说完便恢复冷峻神色,将贺昀推入偏殿,重重关上房门。
贺昀站在漆黑殿中,心跳如雷。
秦岩此举何意?是试探还是援手?他摸索到窗前,发现窗外果然有人把守。看来只能等到丑时再见分晓。
时间缓慢流逝。贺昀借着月光检查了随身匕首,又将腰带中暗藏的毒药调整到易于取用的位置。
若事不可为,他宁可自尽也不愿受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