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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网”事件如同一次冰冷的宇宙级外科手术,虽遏制了“奥术之耀”的癌变式扩散,却在“初诞之茧”内部留下了难以弥合的创口。成功带来的并非欢庆,而是一种更深沉的静默。每一个守望者都在心底拷问自己:我们今日的“禁锢”,与昔日“归寂”的“抹除”,其界限究竟在何处?

莫格长老及其追随者们的活动转入更深的地下。他们对“摇篮意志”的不信任感与日俱增,视“织网”为一次危险的屈服。他们开始秘密研究“初诞之茧”结构中被光海之力同化较浅的区域,试图寻找一种能隔绝“摇篮意志”影响,甚至……反向利用“源初代码”碎片力量的方法。一种危险的、名为“自主权”的种子,在黑暗中悄然萌芽。

阿娣感受到了这种潜流。他站在“守望之心”中央,那幅微缩宇宙图景上,除了被光丝缠绕的“奥术之耀”,又零星出现了几处需要轻微引导的新生“噪音”。他的每一次干预都变得更加审慎,如同在刀尖上舞蹈,既要维护宏观的平衡,又要极力避免重蹈“织网”的覆辙。他能感觉到“摇篮意志”的注视始终存在,那目光古老、浩瀚,却不再带有明确的指令,更像是一种……观察与等待。

林秀承担起了内部协调的重任,她穿梭于堡垒各个区域,倾听不同种族的声音,努力弥合着因理念不同而产生的裂痕。她发现,除了莫格等人的激烈反对外,更多的普通民众陷入了一种迷茫的安逸。他们享受着光海带来的近乎永恒的能量与安宁,却也在这种无所不在的“滋养”下,逐渐淡忘了流亡的艰辛与抗争的血性,变得如同温顺的……家畜。

“‘摇篮’在驯化我们,阿娣。”一次深夜,林秀忧心忡忡地对阿娣说,“不是用暴力,而是用温柔。我担心,长此以往,‘星茧守望者’将只剩下‘茧’,而失去‘守望’的意志。”

阿娣沉默地看着舷窗外永恒荡漾的光芒之海,没有回答。他何尝没有这种感觉?与碎片核心的深度连接,让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娘花地儿”那博大、温暖却也带着某种既定程序的“母爱”。它似乎希望所有归于其下的存在,都遵循它设定的和谐轨迹。

打破这僵局的,是一道来自宇宙图景边缘的、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求救信号。

信号断断续续,加密方式古老,但其核心编码规则——属于人类文明!是他们在漫长流亡途中,早已失散、甚至被认为早已湮灭在“归寂”中的一支旁系族裔!

“不可能!”老查理激动得声音发颤,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穿控制台的全息界面,“根据最后的记录,‘远航者’号方舟应该在七个纪元前就失去了所有联络!他们的航向是‘归寂’蔓延的核心区!他们怎么可能……还存活?而且出现在如此遥远的、未被‘归寂’吞噬的边陲?”

信号的内容更是让所有知情者动容。这支自称“希望遗民”的人类族裔,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中奇迹般地幸存了下来,但他们所在的星域正遭受一种未知的、能够吞噬恒星物质的“虚空蛞蝓”族群的侵袭,母星能源濒临枯竭,文明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他们的信号,并非漫无目的的求救,而是……在绝望中,向着所有可能存在的、古老的同胞契约发出最后的呼唤。

“我们必须帮助他们!”林秀毫不犹豫地说道,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属于人类本能的共情。

老查理也重重地点了点头,尽管他清楚其中的风险。

阿娣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救助同胞,这是不容置疑的本能。但“希望遗民”所在的星域,距离“娘花地儿”极其遥远,且完全不在“摇篮意志”所关注的、新生“噪音”的平衡体系之内。那是一片被遗忘的、遵循着旧宇宙残酷法则的疆域。

动用“初诞之茧”的力量进行超远程干预,必然会引起“摇篮意志”的注意。它会如何看待这种对“平衡”之外区域的“干涉”?会认为这是不必要的能量浪费?还是……对既定秩序的挑战?

果然,当阿娣将意念投向“娘花地儿”深处,试探性地传达救助意图时,反馈而来的,是一种清晰的否定与警示。

“无关……区域……能量……无益消耗……干扰……观察……”

意念冰冷而绝对,带着一种超越情感的、纯粹基于“效率”与“秩序”的考量。在“摇篮意志”的宇宙观里,那片边缘星域的存亡,与整体的新生平衡无关,甚至其内部的纷争,也被视为旧宇宙法则下自然的“筛选”过程。干预,即是“噪音”。

“它不允许。”阿娣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无力感。

主控室内陷入死寂。

“所以,我们就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同胞,在‘归寂’都未曾触及的角落,被另一种形式的黑暗吞噬?”林秀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就因为这不符合‘摇篮’那冷冰冰的‘平衡’公式?”

老查理颓然坐下:“没有‘初诞之茧’的力量,我们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抵达那里,更别说对抗那些‘虚空蛞蝓’……”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

“或许……我们有办法。”

莫格长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他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决绝与嘲讽的表情。他身后跟着几位核心追随者,手中托着一个散发着不稳定能量波动的、如同黑色水晶般的装置。

“这是‘断线木偶’,”莫格的声音在寂静的主控室内回荡,“我们利用堡垒未完全同化区域的残留科技,结合对碎片力量的……逆向推导,制造出的东西。它能短暂地屏蔽‘摇篮意志’对特定个体或小型单位的感知和影响。”

他看向阿娣,目光锐利:“我们可以组织一支精锐小队,搭乘高速舰,使用这个装置潜入那片星域。不需要动用‘茧’的力量,就用我们联盟自己的科技,我们自己的双手,去完成这次救援。”

方案大胆而疯狂!这等同于在“母亲”的眼皮底下进行一场秘密行动,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使用逆向研究碎片科技制造的装置,本身也蕴含着未知的风险。

“这是背叛!”老查理厉声反对,“我们对‘摇篮意志’的了解还远远不够!擅自屏蔽它的感知,可能会引发不可预测的反应!而且,你们怎么保证这个装置不会失控?”

“背叛?”莫格冷笑,“我们是在争取属于我们自己的选择权!难道要像被圈养的牲口一样,永远活在它的‘平衡’之下,连拯救同胞的本能都要被扼杀吗?”

他转向阿娣,语气带着最后的通牒:“‘织法者’,做出选择吧。是继续当你温顺的‘守望者’,遵守你那‘母亲’定下的冰冷规矩?还是……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一个真正的联盟领袖那样,遵循内心的呼唤,哪怕这意味着……反抗?”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阿娣身上。

一边是“摇篮意志”明确的禁令与潜在的风险,是维持现有平衡与安宁的“理性”。

一边是血脉同胞绝望的呼唤与救援的本能,是打破规则、追随内心情感的“冲动”。

这一次,没有宇宙存亡的重压,没有规则崩坏的危机,有的,只是最原始、也最纯粹的道义抉择。

阿娣的目光扫过林秀眼中燃烧的火焰,掠过老查理脸上的担忧与挣扎,最后定格在莫格手中那枚散发着不祥波动的“断线木偶”上。

他缓缓抬起手,并非指向宇宙图景,而是按在了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颗与碎片共鸣、却也属于人类的心脏,有力地跳动。

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回荡在“守望之心”:

“准备高速舰。”

“启动‘断线木偶’。”

“我们,去接同胞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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