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萝眨着澄澈的大眼睛。
“我想做一件,有用。”
“不行,一旦被发现,等同于谋反。”
林礼在别的事上,都可以纵容小家伙,唯独这种大事不可以由着她胡来。
言萝齐刘海下,一双水眸忽忽地眨了眨。
“三爹既然不帮,那我就去找别人帮忙。”
“这是大逆不道,你就算出去找人做,也没有人敢!”
言萝小手叉腰,哼了一声:“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林礼看她如此坚持,严肃道:“你到底要拿龙袍做什么?”
“当然是埋在大夫人家里的后院,也让他们尝尝坐牢的感觉。”
言萝雪白的小脸上,漾起甜美无害的笑容。
林礼怔住。
“你竟然……”
“三爹,你别告诉我,你没怀疑过大伯母,”言萝眸中沉静,“你肯定看得出来,她、太子还有淑妃,才是污蔑我们的幕后黑手。”
以林礼的聪慧,怎么可能想不到?
哪有这么巧的事,大家第一次搜屋子的时候,什么都没找到。
后来,大老爷就在绮云的箱笼里,发现了诗集。
显然是大夫人找人藏进去的。
因为她太了解大老爷的个性,发现诗集时,大老爷的懦弱和愚笨,让他根本不敢声张。
太子那天带人来搜府,二房和三房他都不去,偏要亲自去大房。
这说明,他根本就是知道,诗集被藏在了大老爷那儿。
林礼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言萝这么小,竟然把这些谋害构陷的手段,看的如此透彻。
“你想报复回去,我不会制止,只是做龙袍私藏过去,太容易出意外了。”
“不会呀,”言萝笑容甜美,“我有帮手。”
她指着飘在身边的老钱他们。
可惜林礼看不见了。
自从言萝来到他身边,他身上的阴气减退,也渐渐地跟常人无异了。
林礼沉吟,不说话。
小家伙觉得有戏,就走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袖子摇晃。
“三爹,你就告诉我嘛,哪里能做龙袍?”
“哪里都不能,没有人这么大胆,冒着砍头的罪做这种衣裳。”林礼说的很坚决。
可是言萝看他的表情,又觉得这件事不是完全不可行。
小家伙歪着头望着他,林礼觉得如果自己答应她,简直违背这多年来的学识,犯下了祖宗都不会饶恕的过错。
然而,言萝说的也不无道理。
以牙还牙,是他的性格。
最终,林礼抿唇:“不过,我倒是知道有个人卖古玩,曾有一件保存完好的三百年前的龙袍。”
那个时候,还不是大明呢。
言萝先是高兴一瞬,很快又反应过来。
“可是三爹,三百年前的料子,即便保存的再好,肯定也有很大的差别了。”
“所以,我们可以从上面剪下来几块,只要有龙袍上的图案,该联想的,皇上自然会联想。”
言萝蹦起来:“好主意!那我们现在就去买!”
林礼按住她:“你不能去,我派人去就可以了。”
这件事,露脸的人越少越好。
次日,言萝陪伴忠国公上山,再烧点东西给徐将军。
其中就有皇上为徐将军加封的圣旨拓印,忠国公想把这个好消息送达彼岸阴曹。
马车走到一半,竟下雪了。
砂砾般的雪粒子,敲在竹伞上,发出细碎的动静。
忠国公抱着言萝,带着家丁,来到一片被青竹柏松围绕的墓碑前。
“老徐,我来看你了。”忠国公将言萝放下来。
身后的家丁马上把祭拜的食物都摆上来。
美酒,糕点,佳肴。
言萝穿着明紫色的裘袄,明丽多姿地站在忠国公身边。
看着他把一把纸钱洒入火盆,风裹挟着雪从他们身边经过,那盆中的火焰就晃了又晃,好像有人拿手在拨弄似的。
“哎,老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皇上把你追封为常胜将军,还加封你为百胜侯,当初我们共同作战的时候,你的愿望就是封候拜将,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只是,如果你还活着,那该多好啊……”
忠国公叹气连连。
他握着纸钱,不知是被火熏得,还是雪冻得,他眼眶中一片殷红,擦了又擦。
“这些钱,你多拿点,招兵买马,在下头别被人欺负了。”
就在这时,言萝软糯开口:“祖父,我也有东西想送给徐爷爷。”
“哦?萝儿想送什么,拿出来吧。”
言萝小手掏了掏袖子,从里面拽出一长串的小纸人。
这是她熬了一晚上,亲自剪的,用墨玉盘压着纸,汇聚灵气,裁剪出来的“阴兵阴将”。
“别看他们是小纸人,等去了阴曹,就是徐爷爷的帮手,能让他有更多的兵力。”
说完,她还拿出老钱他们剪的,纸马、犀牛、弓箭、武器。
这些东西在别人手里是死物,经过言萝的手,那就是神兵利器。
言萝一股脑地全部放在火盆里,火苗蹭的一下蹦起来,快比她还高了。
恍惚中,她好像听见徐将军爽朗的笑声——
“萝儿小丫头,有了这些,真是太好了!”
忠国公听不见,却感慨地望着言萝。
他心想,言萝小丫头看着年幼,实际上将他的心事看得一清二楚。
“你有心了,萝儿,如果祖父的这位好友还在,他肯定会很喜欢你的!”
“我知道吖,他还抱过我呢。”言萝眨着大眼睛。
忠国公一愣,只当她童言童语,做不得真,但他还是跟着朗笑。
其实言萝没有说谎,那天晚上在监牢里,徐将军得知言萝是忠国公的孙女,当即三步并两步走过来,抱着她掂了两下。
“好孩子,你是哪房的丫头?”
“我是被收养的,国师说,祖父一家要遭大难,我命格奇特,就把我送来了。”
徐将军闻言一怔:“怪不得你能召唤九幽之下的魂灵,有你在,林府定能平安。”
言萝当时就问过他:“徐爷爷,我能帮你离开战场,你的魂灵可以得以去轮回转世。”
没想到,徐将军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此间需有人镇守,以慑敌魂万千,本将生前尽忠,死后亦当如是!待来日有继任者承此重任,再论去留,否则,我自当长守于此,以报国恩。”
言萝想起他坚定的语气,黑眸也不由得泛起涟漪。
铜盆里的火要燃完了。
忠国公抱起言萝,转而下山。
墓碑前,被放了一支红梅,沾雪艳丽,芳香幽远。
祖孙俩的身影渐渐远去,交谈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萝儿,你说你见过老徐,那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了?是否像我一样,两鬓斑白?”
“徐爷爷高大威猛,一点也不老。”
“是吗?那祖父输给他了,哈哈哈——!曾说过驰骋疆场,要终老鞍马的徐统,到底还是让他如愿了。”
风摇竹柏,雪过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