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深处,一台巨大的、仍在嗡鸣作响的电机,其上方一盏摇摇欲坠的应急照明灯,将它扭曲的身躯和周围堆放的各种管道、工具、废旧零件,在布满油污的地面上拉出一条条长长的、如同怪兽肢体般的阴影。
秦风的身影刚从一道复杂的管线掩体后探出头来,他移动产生的微弱阴影,如同墨滴般瞬间打在了那位“服从派”干员面前的金属舱壁上。
那干员原本正背对着他,手中紧握着战术通讯器,似乎还在焦急地与什么人联络。几乎是在那道阴影出现的同一瞬,他全身的肌肉便猛地绷紧,如同触电般反应了过来。
通讯器被他闪电般丢下,右手如同毒蛇出洞般探向腰间,冰冷的战术手枪已然在握,没有任何犹豫,枪口在黑暗中捕捉到秦风的模糊轮廓,毫不迟疑地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
炙热的弹壳在狭窄空间内跳跃翻滚,枪声在金属舱壁间回荡,如同雷鸣般震耳欲聋。秦风身体条件反射般猛地向后一缩,躲回了管线后方,心中因为自己这低级、致命的疏忽而暗骂了一声。
他太急切了,急于结束这一切,以至于忽略了最基本的潜行准则——阴影。既然偷袭不成,暴露已成定局,那么,就只能是真刀真枪的正面对决了。在这艘船上,在这轮机室里,他必须解决掉这个叛徒。
“看来你确实有点本事!竟然能在那种情况下追到这里来!”轮机室深处,那个“前辈”的大喊声传来,声音中带着一丝意外,一丝恼怒,却又夹杂着某种难以捉摸的兴奋,仿佛遇到了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
他一边向秦风所在的位置进行着压制性射击,子弹在他藏身的设备后方迸溅出火星,一边借着火力掩护,灵巧地朝着轮机室更深、管道更密集的区域跑去,试图寻找新的、更安全的掩体。
秦风则不紧不慢地靠在身后的舱壁上,耳朵仔细捕捉着对方移动的细微声响,等待着对方的转移。
他对这片区域的结构心知肚明——轮机室的进出口只有一个,正是他进来的方向。而那个“前辈”想要逃出去,就必须从他面前经过。换而言之,无论那家伙往轮机室的哪个角落躲藏,都只是在做困兽之斗,他不可能逃得出去。
“怎么?想靠躲猫猫来拖延时间?我还以为你这叛徒的真本事,能和你在售票大厅里那张嘴一样硬呢。”
秦风也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挑衅与不屑,朝着漆黑、庞大的轮机室深处喊道。他没有急于追击,而是迈着缓慢而有节奏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着舱室内挪动,手中夺来的手枪枪口始终保持着预瞄姿态,对准着那片未知的黑暗阴影,仿佛敌人随时会从哪个不起眼的设备缝隙中突然窜出。他要用这种心理上的压迫,逼迫对方先露出破绽。
“激将法!多么原始,但有时又多么有效的技巧。”
“前辈”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带着一种冷酷的嘲讽,“很可惜,我似乎不是很吃你这一套。你也许得想点别的更聪明、更......‘学院’的办法?”他的声音尾音带着一丝拖长的戏谑,仿佛在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话音刚落,秦风那经过无数次生死磨砺的直觉,瞬间发出了最尖锐的警报。一股莫名的、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般从“前辈”声音传来的方向猛然冲来,如同无形的刀锋刺向他的神经。
他身上的寒毛瞬间根根立起,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了大脑的思考,几乎是在感觉到危险的同一刹那,他便如同一只受惊的野兽般,向后方的掩体进行了一次极限的大跳。
果不其然,几乎就在他身体腾空、落地的瞬间,一阵急促而致命的连射,如同死神的吐息,从某个阴影笼罩的角落中猛然窜出。刺耳、尖锐的枪声在轮机室内金属结构的共鸣下被放大,变得格外刺耳。子弹带着呼啸声,几乎是擦着秦风胸前的防弹衣边缘而过,他甚至能感觉到冲击力透过防弹层传来的震荡,以及子弹高速飞行带来的灼热气流。惊险万分,仅仅是毫厘之差,他便可能已经被打成筛子。
如此巧合、如此迅速的反应,不禁让躲藏在角落里,全程目睹了秦风这次惊人规避动作的“前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带着惊叹与困惑的咂嘴声。
秦风那快到不可思议的动作,仿佛是提前预判了他的射击轨迹一般。这怎么可能?人怎么可能在毫不知晓对手具体位置的情况下,躲开近距离射来的子弹?
这完全违背了常识!巧合!一定是巧合!他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用“巧合”来解释这无法理解的一幕,否则,对方表现出的能力太过可怕。
他冷笑出声,一边在黑暗的阴影中缓慢而狡猾地转移着自己的位置,手中的枪口始终牢牢地瞄准着秦风藏身的掩体后方,不给对方露出哪怕一寸身体的机会。心底里,原本对秦风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警惕与凝重。
他继续开口,话语中带着一种勉强维持的冷嘲热讽,试图掩盖自己内心的惊疑:
“精彩!真是精彩!怪说不得,‘主动派’那群自以为是的蠢货,在慕尼黑的医院里竟然没能把你彻底干掉。看来你这小子,手里还是有那么几分真本事的!不过......这都是徒劳的挣扎!我已经锁定了你的位置,架住了你的掩体,同样的奇迹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现在,你已经被我彻底困死在这里了!是我赢了!”
他的声音在轮机室的轰鸣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充满了自我宣告的胜利宣言。
秦风放低身子,紧紧依靠在坚固的金属掩体后方,大脑在极度的压力下,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
他听着“前辈”那嚣张的叫喊,心中涌起一股冷冽的怒意。不过瞬息之间,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解决办法便在他的脑海中成型。
他迅速卸下了手中手枪的弹匣,借助微弱的光线快速检查了一遍剩余的子弹数量,确认足够执行他的计划后,便立刻将弹匣重新装回,准备开始自己的破局之举。这个计划,利用了环境,也利用了对方的自负。
“砰、砰——!”
两声清脆而突兀的枪响,在秦风藏身的掩体后方响起。不是射向敌人,而是射向了特定的目标。
轮机室内,原本就昏暗的光线,随着秦风位置附近那盏唯一能提供照明的应急灯被精准地击中,瞬间陷入了彻底的漆黑。高压灯泡在子弹下爆裂,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紧接着,一切光明都被吞噬。
全神贯注、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前辈”,显然完全忽略了光影这种最原始却最关键的战场要素。两眼一黑的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身体因突如其来的黑暗而本能地感到了慌乱。
在极度的不适应中,他凭借着记忆中秦风最后暴露的位置,几乎是盲目地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
混乱的枪声在黑暗中响起,子弹漫无目的地飞向秦风先前藏身的方向,击打在金属上发出阵阵回响,却丝毫没有命中目标。很快,枪声停止了。轮机室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背景里那些庞大机器持续发出的低沉、规律的嗡嗡声,如同巨兽的心跳。
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寂静中,“前辈”能够听到的,只剩下自己因为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声,以及在黑暗中努力压抑着的、微弱的呼吸声。视觉被剥夺后,听觉变得异常敏锐,空气中的任何一点细微响动,都仿佛被无限放大。
“当啷——!”
就在这种极度的寂静与紧张中,一个清脆的金属制品砸在地板上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那声音不大,但在黑暗中却显得格外清晰,如同黑夜中的一声惊雷,瞬间引起了“前辈”的全部注意。
他的神经如同绷紧的弦,猛地向那个声音传来的方位转过身,手中的枪口在黑暗中迅速调整方向,瞄准着声音的来源。然而,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没有任何光线,没有任何轮廓。
他紧张到了极点,甚至连呼吸都差点忘记,身体僵直,手指死死地抵在扳机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差一点点,就按了下去......他在等待,等待那个声音的来源再次发出声音,或者移动,任何一点破绽,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