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山洞内，篝火噼啪作响，将两道沉默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林凡刚从黑石城回来，带回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两人心头。他没有恋战，在那个眼尖的赏金猎人发出尖叫的瞬间，一道炎金剑气便干脆利落地斩断了对方的手臂，趁着人群大乱，他如鬼魅般脱身。
但那城墙上并排贴着的两张告示，一张血红，一张雪白，却像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血月教的“血色追杀令”，正道宗门的“天下缉魔令”。
黑白两道，竟为了追杀同两个人，达成了惊人的一致。这滑稽的一幕，足以载入史册。
“咳咳……”
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打破了沉寂。月无瑕缓缓睁开眼，那双清冷的眸子先是闪过一丝迷茫，随即迅速恢复了清明。她挣扎着坐起，内伤牵动之下，脸色又白了几分。
“你醒了。”林凡递过去一个水袋。
月无瑕没有接，她的目光扫过林凡身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以及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凝重，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了？”
林凡沉默片刻，没有多言，只是指尖凝聚水汽，化作一面清晰的水镜，将他在黑石城墙上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重现了出来。
看着那两张惟妙惟肖的画像，以及上面罗列的、足以让任何修士疯狂的悬赏，月无瑕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山洞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她比林凡更清楚，这份“天下缉魔令”背后，代表着天剑宗、五行门，乃至她自己的宗门观星阁，那一张张道貌岸然的脸孔之下，隐藏着何等赤裸的贪婪。
所谓的正邪，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界限竟是如此模糊。
许久，她终于抬起头，那双一向清冷如水的眸子里，此刻平静得有些可怕。
“我们得分开走。”
“不行！”林凡几乎是脱口而出，想都没想就断然拒绝。
他猛地站起身，在洞内烦躁地来回踱步，“观星阁现在摆明了就是个龙潭虎穴，大长老狼子野心，你回去不等于自投罗网吗？跟着我，天大地大，总有活路！我至少能护你周全！”
“护不住的。”月无瑕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她抬头看着林凡，目光异常清醒，“我们两个在一起，目标太大了。你身上的血魔咒印，就像黑夜里的火炬，屠苍生那样的老魔头随时会循着气息找来。而我，只要和你这个‘魔头’待在一起，就永远是观星阁的叛徒，是天下正道的公敌，连一丝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两人自相识以来，第一次爆发如此直接的争吵。
“那又如何？”林凡的火气也上来了，他猛地停下脚步，双眼直视着月无瑕，“我不在乎什么天下正道！观星阁那帮伪君子，不回也罢！大不了我们一起亡命天涯，杀出一个朗朗乾坤！”
“然后呢？”月无瑕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盆冷水，浇在林凡的怒火上，“被追杀到天涯海角，每天都在躲藏与厮杀中度过？直到我们灵力耗尽，被屠苍生或者某个名门正派的长老堵住，然后像两条丧家之犬一样被杀死？林凡，这不是热血，是愚蠢。”
林凡被她的话噎住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无法反驳。
是啊，他能打，系统能让他越战越强。可面对整个世界的追杀，面对灵轮境乃至更高境界的敌人，他们现在的力量，根本不够看。
看着林凡眼中的不甘与挣扎，月无瑕的眼神软化了一丝。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洞内的火光映着她苍白的脸，也映着她眸中复杂的情绪。
“分开，不是为了逃避，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为了……反击。”
她逐字逐句，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我必须回观星阁。”她说道，“那份缉魔令，处处透着诡异。我师尊绝不会签下这种东西，宗门一定出了大变故。我回去，不是去送死，而是去查明真相。我是观星阁圣女，大长老就算一手遮天，也不敢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对我怎么样。这是我的战场。”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林凡的后心，仿佛能穿透血肉，看到那个恶毒的咒印。
“而你，必须去一个他们所有人都意想不到，也最混乱的地方。利用你身上的咒印，把所有追兵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为我，也为你自己，争取时间。”
“大陆‘三不管’地带——黑角域。”
林凡的心猛地一沉。黑角域，那是整个大陆最混乱、最邪恶的法外之地，是所有被追杀的魔头和亡命之徒最后的乐园，也是埋葬了无数天才的血肉磨坊。
让她一个人回危机四伏的宗门，自己则去大陆的“绞肉机”里当诱饵。这计划听上去理智到了极点，也残酷到了极点。
“我……”林凡喉咙干涩，依旧无法接受。
他怕，怕这会是永别。
似乎是看穿了他心底最深的恐惧，月无瑕那一直紧绷着的、故作坚强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的眼眶瞬间泛红，一滴晶莹的泪珠，终是没能忍住，顺着脸颊滑落，在火光下闪着破碎的光。
“林凡，”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这不是抛弃，是信任。”
“我相信你，就算在黑角域那样的地狱，也一定能活下去，变得比任何人都强。所以，你也要相信我，相信我能处理好宗门的事情，能守住我们的后方。”
她伸出微凉的指尖，在林凡的手心上，轻轻画了一个圈。
“大陆中心，中州皇城。这是我们的约定。”
“等我们都有了足够的力量，就在那里再会。到那时，无论是血月教，还是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我们欠下的债，他们欠我们的债，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斩钉截铁，那股发自灵魂的决然，深深地撼动了林凡。
他看着她含泪的眼，看着她眼底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心中所有的不甘、愤怒与担忧，最终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知道，她是对的。
林凡缓缓抬起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笨拙而轻柔。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中州皇城，我等你。”
没有再多的言语。
一个约定，便重于泰山。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亮，荒山寂静。
山洞口，林凡将自己身上所有的疗伤丹药都塞给了月无瑕，又把自己那件能遮蔽气息的斗篷披在了她身上。
“多加小心。”
“你也是。”
月无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随后，她毅然转身，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朝着与黑石城相反的方向，决然而去。
林凡站在原地，目送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天际线的尽头，久久没有动弹。
直到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气息，他才缓缓转过身，望向黑角域所在的方向，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冰冷、疯狂。
他不再压制后心的血魔咒印，反而催动气血，将其气息催发到极致。
霎时间，一股阴冷、恶毒的血煞之气冲天而起，像一个在黑暗中熊熊燃烧的灯塔，肆无忌惮地向方圆百里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来吧。
追杀我吧。
天下公敌的逃亡之路，从此刻，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