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一米出头，朝霞也刚刚出头。
墙外全是人，静悄悄的，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就那么站着。
郑明亮瞪着大眼珠，弱弱嘀咕。
“三哥，咋办？”
秦青川回过神，丢下布兜，忙不迭大步上前，将院门打开。
“马大爷，你们这是……”
说着，哎呀一声。
“没必要啊，有这份心就成，大冬天，这是怕眼泪冻不住么？”
小可爱马晓月，冲天辫往后一甩，喏了诺鼻子。
“秦叔，俺爸昨晚就说了，你肯定会偷跑，被俺们抓住了吧？”
话音刚落，小话痨马兴海，立马跟上。
“嘿嘿，俺奶交代，大家都不要说话，给你个惊喜，秦叔，开心不？”
小胖墩马兴军，狠狠点着头。
“对啊，俺们可乖啦，没有一个人说话。”
马兴东面露坚毅，狠狠表态。
“秦叔，你放心，我以后肯定好好学习，也要考北大。”
“好好好，你们四个小家伙，都是乖孩子，加油。”
秦青川笑应一声，长呼一口气，朝着众人，深深鞠了个躬。
“诸位，都回吧，别再给冻个好歹，下乡一年，感谢大家照顾。”
马平福双手一托。
“三儿，你这后生娃，净说胡话，要说感谢，也是队里感谢你，水井、细耕、养鸡、换布……哪一件不是大好事？”
旁边，段翠花盈盈一笑。
“就是，全队上下，可都长着良心呐，谁还能分不清好坏？”
紧接着，七嘴八舌，此起彼伏。
“三儿，你想偷偷跑，可不地道，传出去，大家伙还怎么做人？”
“三儿，再怎么说，你也是大队长，走也要堂堂正正的走。”
……
如潮水般袭来，一浪高过一浪，直把秦青川，拍得有些哽咽。
动静不小，西窑收拾东西的唐钱二女，匆匆出门，也被眼前画面，震惊到愣在原地。
马五爷背着手，爽快一笑。
“你这后生娃，看不起谁呢？当年部队借宿，都没让偷偷跑了，还能让你溜了？”
说完，上前，拍了拍秦青川肩膀。
“送一程吧，就到村口。”
秦青川尚未开口，马建杰向前一步，低着脑袋，翁声一句。
“三儿，临走前，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碰赌。”
马建辉不甘示弱，也站了出来。
“还有我，以后但凡碰赌，我就是畜生。”
秦青川看着二人，叹了口气。
“都说烂赌鬼的话，不值得相信，但愿你们能说到做到。”
张鹏飞目光坚定，表情严肃。
“三儿，从你身上，我学到了很多，沉稳、眼界大、谋定而动，我以后会继续努力。”
秦青川想起什么，扯过斜挎包，从里面侧兜，拿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那好，我再给你上一课，防人之心不可无，当初你拿走打井草图，万一去其他地方实施，出了差错，我免不了吃瓜落，所以，留了一手。”
张鹏飞狐疑，接过，打开一看，一个字也没有。
“这……啥意思？”
秦青川笑了笑。
“铅笔斜着轻轻描，上一页留下的笔迹，就会出现，能证明我交给你的，绝对全面。”
张鹏飞眼珠瞪大，嘴巴张成圆形，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道：“这……这……你……”
秦青川嘴角微扬，挑了挑眉。
“不管是政是企，工作留痕很重要。”
话音刚落，远远传来马建国的声音。
“来了来了，水来了。”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
马建国小跑而来，身后，何劲柏和王岩松二人，抬着木桶，紧跟其后。
待来到跟前，将木桶放下，递过来一个陶碗。
“三儿，喝碗水再走，这可是你的功劳。”
身后，郑明亮终于得着空，咧着嘴，插了句。
“我可还下井挖土了呢，我也能喝吧？”
“能，都能。”
……
半个小时后，秦青川四人，在村民簇拥下，来到村口。
行李在驴车车斗放好，秦青川看了眼大队，看了眼村民，一挥手。
“诸位，回吧，山高水长，他日再会。”
转回身，看见马平福准备赶车，笑呵呵一声。
“马大爷，前面风大，我来吧。”
马平福不禁一愣，旋即眉梢微扬，爽朗一笑。
“那成，你来。”
秦青川坐在车帮，拿起缰绳，没等喊出声，毛驴似是心有灵犀，踩着曙光，悠悠哒哒往前走。
马平福靠在行李上，忍不住笑了笑。
“这头犟驴，跟你竟有几分默契。”
秦青川得意一笑。
“那是，再怎么说，我们哥俩也相处一年喽。”
……
说说笑笑，画面似曾相识。
距离前马大队停车点，也就四五里路，毛驴很给力，或者说，这条路，它很熟悉。
到点停车。
唐瑶瑶和钱慧慧二女，突兀的感到伤感，不再说话。
郑明亮侧目，看着木头牌子，上面字迹已经掉漆，似是想到什么，不由得会心一笑。
秦青川摸出大前门，弹出一根，递了过去。
“马大爷，咱爷俩抽根离别烟吧。”
马平福顺手接过，没点，直接夹在耳朵上。
“尝尝我的旱烟吧。”
秦青川一愣，旋即爽朗一笑。
“成啊，早就惦记您这口了呢。”
马平福慢条斯理塞烟丝，秦青川静静的看着。
不稍片刻，搞定。
秦青川右手拿着烟杆，含着烟嘴，将烟锅靠近马平福手中的火柴，左手抬起挡着风，狠狠吸了口，一股辛辣，直窜天灵盖，没忍住，轻咳几声。
“咳咳咳，马大爷，我真降不住。”
说着，把烟杆递了回去，“还是您来吧。”
马平福没接，朗声大笑。
“你啊，办事稳重，抽个旱烟，咋那么急躁，小口慢慢来。”
秦青川顿了顿，小声询问。
“那我再试试？”
“试试呗。”
……
一锅烟丝抽完，老旧大巴车，冒着黑烟，摇摇晃晃而来。
郑明亮远远望去，轻声提醒。
“马大爷，三哥，车来了。”
马平福侧目一看，也嘀咕一声。
“是啊，车来了，你们也该启程啦。”
说完，扭回身，去车斗秸秆中，翻出一个书包，提溜着走来。
“拿上，书包归你，包子你们四个一起吃，队里给准备的，胡萝卜羊肉馅。”
秦青川作势就要推辞，“这怎么行？”
马平福直接往前一丢，双手一背。
“拿上吧，你要是不拿，自个回队里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