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海平面上方,仿佛与墨蓝色的海水粘连在了一起,分不清界限。
冬日的海风算不上猛烈,却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湿冷,一阵阵地吹拂着,卷起细碎的白色浪尖,周而复始地拍打着视线所及的一切。
海天之间,是一种无边无际的的铅灰色调,唯有远处偶尔被风撕开一道缝隙的云层中,会透下几缕微弱而惨淡的天光。
这是只有在外海才能看到的景象。
尽管吸血鬼们通过修建通天塔构建了一个几乎是覆盖了整个世界的天幕,以此来隔绝了会灼烧他们的太阳。
但这只不过是在掩耳盗铃而已。
天幕本身只是一个幻象魔法,尽管规模宏大,但终究也不过是一个幻象魔法而已。
帝国从未真正隔绝太阳,天幕本身的作用也不过是“制造”了一个没有太阳的天空而已。
在城市区域,高空有着通天塔汇聚的厚重云层遮挡住了阳光。但是在远离通天塔的广袤乡村和外海这里却依然能够看到阳光洒在大地上的景象。
天上再也看不到太阳的踪迹,但阳光却依旧照耀着这片大地。
即便微小,但依然存在。
哗啦、哗啦啦……
不断起伏的波涛声是大海永不疲倦的叹息,随着这声音越发地清晰,一艘帆船的轮廓破开薄雾,出现在了这片寂寥的海域上。
船首劈开深色的海水,激起白色的浪花,不停地地洒在了甲板上。
高大的桅杆上,几面饱经风霜的帆布被风吹得鼓胀,勾勒出饱满的弧线。
尽管这艘船也配备了辅助动力的蒸汽明轮,但此刻顺风,水手们更愿意用这古老的方式。
“升斜桁帆——”
号子声破开风啸,几个身影在左右舷间敏捷移动,冻僵的指尖凭着肌肉记忆打结、收缆、固定帆索,被浪打湿的裤脚随动作发出脆响。
法比奥靠在船舱出口的门廊边,毛茸茸的耳朵警觉地竖着,专注地看着水手们熟练的操作。
一滴冰凉的海水溅到了他的耳尖,湿润了蓬松的毛发。
他下意识地抖了抖耳朵,甩掉水珠,目光却依旧没有离开那些忙碌的身影。
就在这时,他灵敏的听觉捕捉到身后船舱内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法比奥的嘴角立刻咧开一个狡黠的笑容,他踮起脚尖,像只准备扑击猎物的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挪到门后,屏住了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沉稳地踏在木质的阶梯上,最终停在了船舱出口的位置。
法比奥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他算准时机,猛地从门后跳了出来!
“哈!!”
他双手张开,做出夸张的扑击姿势,嘴里还配合地哈出一大口白气。
然而下一秒那人竟然把一个东西给塞到了他嘴里。
法比奥下意识地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滋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让他因为恶作剧而兴奋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清澈,甚至还有点懵。
“厨房刚烤好的红薯,趁热乎,先吃了吧。”
鲁金斯基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拿着另一个同样冒着热气的红薯,对于法比奥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他似乎早已习惯,脸上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
法比奥双手接过那个还烫手的红薯,鼓着被食物塞满的腮帮子,含糊不清地问道:
“鲁金斯基大哥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动作已经很轻了啊!”
鲁金斯基摇了摇头,轻笑出声:
“还能怎么发现?”
“你这招都用过多少回了。除了那两个小家伙还会上当,现在船上谁不知道你蹲门后头的习惯?”
听到这话,法比奥不由得撅起了嘴,有些泄气地走到船舷边的栏杆旁,把胳膊搭在冰凉的木头上,望着外面千篇一律的海景。
“鲁金斯基大哥,我这不是无聊嘛!”
他拖长了语调,带着明显的抱怨。
“我们都在海上漂了半个多月了,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天、云、海,连只鸟都见不着!我人都快飘得发霉了!”
法比奥眼神空洞地看着远方的景色。
诚然在他们刚刚逃脱格伦岛,成功驶入外海的时候,这无边无际的海洋、变幻的云层和飞溅的浪花,都让他无比新奇和兴奋,连续看好几天都不带腻的。
然而一口气连着看了十来天之后,即便是他这样好奇心爆棚的半兽人也受不了了。
每一天映入眼帘的,都是几乎一模一样的灰蓝色海面,和那条永远也抵达不了的海平线,最初的兴奋早已被漫长的枯燥磨得一点不剩。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对着鲁金斯基开始了熟悉的抱怨:
“鲁金斯基大哥,这日子没法过了。天天对着这片水,看得我眼睛都快蓝了。骨头缝里都在发痒,再没架打,我感觉自己全身都要生锈了一样……”
说着,他为了加强说服力,猛地一把捞起自己身上那件有些脏污的棉布外套下摆,用力拍得啪啪作响,语气夸张地说道:
“你看你看,我都闲出膘来了!”
“这要是在以前,哪能有这玩意儿?”
“现在倒好,肚子都快比我脑子先有主意了!”
听着法比奥的抱怨,鲁金斯基不由得轻笑了起来,这时候另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嘿,这位小兄弟,肚子上有肉好啊,有点肉才耐得住饿嘛。”
法比奥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胖墩墩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他脸颊红润,身上裹着厚实羊皮袄子,笑起来的时候十分和气。
“米沙大叔,就你这种一顿饭能当我两顿吃的人,也没见你有多耐饿啊,每次开饭就数你跑得最快!”
法比奥有气无力地吐槽着,而被称作米沙大叔的男人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的。
他走到鲁金斯基面前,说道:
“鲁金斯基兄弟,桅杆顶上的观察员刚才喊话了,说看到陆地的影子了,咱们估计快到了。”
他搓了搓被海风吹得发红的手,语气变得稍微正经了些。
“老哥我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你们上岸之后的事情,都联系安排好了没有?”
“这眼看就要靠岸了,咱怎么也得有个准信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