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对方突然提起自己的父亲,弗兰茨医生愣了一下,随即想都没想就说道:
“呃……你问我家老头子?”
“嘿,他现在好得很嘞,一天十多场手术轮轴转,他老人家现在的生活可充实了。
一想到自家老父亲接替了他在根据地那里的工作,弗兰茨的脸上那笑得叫一个开心。
不过很快,他又挠了挠头露出困惑的表情,看着面前这个自称埃兹齐奥·卡萨的男人,反问道:
“不过,这位大叔,我……见过你吗?”
卡萨医生听到弗兰茨对他父亲的描述,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笑,但又忍住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你小子的性格可一点儿也不像你父亲,真不知道洛伦兹那家伙怎么有你这样一个儿子。”
“呵呵呵,不过我还是很欣赏你的,尤其是你刚刚那句话。”
“哪句?”弗兰茨好奇地追问。
“就是你刚才,用那种语气腹诽你父亲的那句。”
卡萨医生淡淡地说道,眼中那丝笑意又闪现了一下。
但很快他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向弗兰茨问道:
“你刚才说,你有个任务,需要找到足够的医生,然后要去给吸血鬼添些麻烦,是吧?”
他复述着弗兰茨之前对佩蒂说的话,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
弗兰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对啊。”
卡萨医生向前逼近一步,虽然动作幅度不大,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再次增强了几分:
“能告诉我,具体是什么任务吗?”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弗兰茨,他的话语很平静,但周围的气场却逐渐危险了起来。
“我这里有足够的医生,经验丰富,装备精良。不管你想要做什么,在‘人手’这方面,我绝对可以保证充足。”
在说到“人手”和“充足”这两个词时,他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加重,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眼神也在那一刹那变得锐利而危险。
若是常人,被这样一位气场强大、眼神危险的人物如此逼问,恐怕早已心生怯意,知无不言了。
然而,弗兰茨医生却一点儿害怕的样子都没有。
他反而做出了一个让卡萨和一旁紧张不已的佩蒂都愣住的举动。
只见弗兰茨左手手肘撑在右手掌上,右手则托住了自己的下巴,微微歪着脑袋,用一种有些滑稽的姿势,带着审视意味开始上下打量起卡萨医生来。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可能带来危险的神秘人物,倒像是在集市上评估一件商品的真伪和价值。
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瞬间打破了接待厅内原本凝重甚至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卡萨医生身上那刚刚凝聚起来的、极具压迫感的气场,仿佛被一根无形的针戳了一下,微微泄了气。
就连一直紧张得快要窒息的佩蒂小姐,也因为这略显滑稽的一幕,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一些。
“大叔。”
弗兰茨维持着那个姿势,开口了,语气里充满了怀疑:
“大叔,你这空口无凭的就说自己很厉害,还让我把任务是啥都说个干净。”
“你逗小孩玩呢?”
他放下手,叉着腰,一副“我很精明你别想骗我”的样子昂着脑袋说道:
“你要真有那本事,好歹也露两手让我瞧瞧啊。”
“不然我随便来个阿猫阿狗都说自己能帮忙,我岂不是亏大了?”
显然,面对弗兰茨这套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脑回路和行事风格,即便是见多识广、杀伐果断的卡萨医生,一时间也有些难以适应。
他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那位以沉稳睿智、医术高超着称的老学长洛伦兹,英明了大半辈子,最后怎么会培养出这样一个……活宝?
面对咄咄逼人、非要他“露两手”才肯相信的弗兰茨,卡萨医生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着某种情绪。
他没有再看弗兰茨,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旁边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佩蒂小姐。
“科瓦奇家的女儿。”
他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告诉他,我是否有那个能力?”
被突然点名的佩蒂小姐浑身一颤,像被电击般猛地站直了身体。
她脑袋低垂,根本不敢抬头,眼珠子却在弗兰茨和卡萨医生之间惊恐地来回转动,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卡萨医生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一股若有若无的、冰冷的杀气开始弥漫开来。
佩蒂小姐感受到这股气息,又是一个激灵,再也顾不上其他,用带着哭腔的、急促的声音颤抖着说道:
“有、有、有!弗兰茨医生!”
“你完全可以相信卡萨医生的能力!他的……他的手段,比我父亲都要厉害得多!真的!”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有些尖利,此时的她只希望弗兰茨能立刻相信,然后结束这场让她备受煎熬的对话。
“真哒?”
弗兰茨医生挑高了一边的眉毛,脸上依旧带着将信将疑的神色。
而佩蒂小姐则在一旁拼命地点头,生怕他看不见。
弗兰茨这才放下叉腰的手,捏着自己的下巴,开始低声碎碎念起来:
“佩蒂小姐的父亲科瓦奇叔叔,是白水港分部的负责人,医术嘛虽然没我家老头子厉害,但在教会里也算是一把好手了,这位卡萨大叔既然能比科瓦奇叔叔还厉害,那么也就是说……”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卡萨医生,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还带着几分钦佩:
“这位冷冰冰的大叔比起我那古板的老父亲也就只差一点儿了啊。”
他用力一拍手,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厉害啊,大叔!失敬失敬!”
他这番“推理”和“结论”一说出来,卡萨医生的脸颊肌肉明显地抽动了一下,额角似乎有青筋隐隐浮现。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压了下去,从牙缝里挤出问题,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
“小家伙,这次总该能告诉我,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了吧?”
他将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两只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让人完全无法窥探他此刻内心翻涌的究竟是怒火还是其他什么。
弗兰茨此时似乎终于彻底相信了卡萨医生的实力。
他脸上戒备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自己人”的热情。
他几步走上前,竟然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想要勾住卡萨医生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哎,老哥,你有这实力早说嘛!”
弗兰茨的语气变得亲热起来。
“搞得我刚才紧张兮兮的,还担心你是不是骗子。真是的,下次出门有啥话直说不就得了。”
卡萨医生身体僵硬了一下,对于弗兰茨这过于亲昵的举动,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但不知为何,又忍住了,只是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冰冷。
弗兰茨却浑然不觉,勾着卡萨医生的肩膀,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诉说起了他们的计划:
“老哥啊,我跟你说,事情是这样的……”
起初,卡萨医生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似乎还在努力适应弗兰茨这种过于直率的交流方式,并压制着因为对方提及他父亲时而产生的些许不悦。
但听着听着,他原本眯起的眼睛逐渐睁大,灰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这惊讶迅速被一种极度的严肃和隐隐的兴奋所取代。
“也就是说你和你背后那群人,是想要在今晚这么重要的一个日子去刺杀卡斯坦卢斯家的家主是吧?”卡萨医生眼神冷冽地问道。
“对呀,老哥你要不要来捧个场子啊。”弗兰茨勾肩搭背地说回答。
“哼,捧场?”
卡萨医生轻笑一声,声音低沉而危险。
“我当然愿意了,这样的盛会,怎么能少了我呢?”
卡萨医生脸上那冰冷的线条,忽然如同春雪消融般,绽开了一个笑容。但那笑容,没有丝毫暖意,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愉悦和冰冷的杀意。
就在这时——
轰!!!
一阵沉闷如雷、却又带着地面明显震感的巨响,猛地从地下传来!
整个房间都随之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天花板的灰尘簌簌落下,煤油灯剧烈摇晃,光影乱颤!
“啊!”
佩蒂小姐吓得尖叫一声,几乎是本能地钻到了接待桌底下,双手抱头,身体瑟瑟发抖,同时还不忘带着哭腔对弗兰茨喊道:
“弗兰茨医生,快进来!地……地震了!”
然而,弗兰茨医生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只是晃了晃身子就站稳了。
他非但没有躲藏,反而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桌子底下的佩蒂小姐解释道:
“佩蒂小姐,别怕,这不是地震!”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终于开始了”的激动说道:
“这应该是我们的人刚刚把隔壁街区的阿夫顿枪械厂给炸了而已,都是些小事情不用担心的。”
说到这里,弗兰茨猛地一拍脑袋,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对哦,枪械厂都爆炸了,计划已经开始了。”
他焦急地原地转了个圈,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完了完了!我这边迟到了!迟到了!”
他猛地转向卡萨医生,语气急促地催促道:“卡萨老哥,快把你们的人都带上,我们要是去晚了病人就没了呀!”
面对弗兰茨的催促,卡萨医生脸上那个冰冷的笑容愈发扩大,嘴角咧开的弧度带着一种病态的期待。
“是啊……”
他低声附和道:“去晚了,猎物可就都没了。”
“猎物?”
弗兰茨医生正准备冲向门口,听到这个词猛地刹住脚步,眨巴着眼睛,一脸困惑地回头看向卡萨医生。
“猎物?啥猎物?咱们治愈教会不都是治病救人的嘛,啥时候搞起狩猎教会那套了?”
“老哥你是不是说错词了?”
弗兰茨医生眨巴着眼睛说道,而卡萨医生轻轻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猎物自然是有的。”
说完,他不再理会一脸问号的弗兰茨,转身推开了那扇通往内部区域的厚重木门。
门开的瞬间,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阵极度痛苦的哀嚎与呻吟!
卡萨医生站在门口,回过头来,看着僵在原地的弗兰茨。
煤油灯摇曳的光线从他身后照入,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弗兰茨身上。
他的嘴角,咧出一丝在昏暗中显得异常清晰、异常病态和残酷的微笑,缓缓说道:
“那群不愿接受治疗的渴血之徒,不就是我们这些医生必须追逐的猎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