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儿,”沈如枝见了人,忙上前两步握住裴柚有些微凉的手,“这一路慌忙了些,是不是累了?”
虽然情况已经危急到出城来,沈如枝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经过岁月沉淀的面容自带着沉稳和缓的气质。
裴柚一颗惶惶不得已的心在这一刻也稍微松了松,她刚摇了摇头,就被带到了沈如枝的马车上。
一盏温热的茶水下肚,裴柚的神情缓和了些,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也有了些情绪。
“沈姨也认识二哥吗?”
沈如枝没想到她开口问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但是想到手下人说是陈二公子将小姑娘送上的马车,就觉得这个问题也是应该的。
“认识这个词,或许应该放在你祖母身上。”想到已逝的陈老太君,沈如枝唇角的笑容放淡了些。
裴柚抬眸对上沈如枝的视线,杏眸中是没有隐藏的不解。
“陈老太君是巾帼英雄,当年我怀行琛之时险些失足掉进水潭,幸蒙陈老太君出手搭救,才保全了性命。”
沈如枝徐徐道来,就算说到险些丧命之时,语调也是平稳如常。
裴柚是知道沈姨答应了陈老太君,会照顾她的后代,却不知这其中还藏着这样一段往事。
“若是没有这段情义,沈姨与柚儿也不会相遇......”
沈如枝笑着解释,“话不能这样说,就算是念陈老太君的旧情,当时帮你这个小丫头一把也就算了。”
“是有人求到了你国公爷头上,说有个钟灵毓秀、天底下独一份儿的姑娘。”
裴柚微微睁大了眸子,小小一团缩在大氅里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有些不安的猫儿,看的沈如枝一颗老母亲的心再次泛滥。
“是因为江司年吗?”
如裴柚预料的,沈如枝点了点头。
就连陈老太君都做不到的事情,江司年是怎么做到的呢?裴柚有些不可置信,单说江司年与萧然二哥关系好吗?那完全是解释不通的。
沈如枝故作神秘地笑一笑,“好了,这个秘密就要他自己告诉你了。”
自家外甥可是拿着柔弱可欺的小商人身份,骗了小姑娘好长时间的同情心,他的身份只能由他自己说出来,或者裴柚自己猜出来,但是不能是由她这个做舅母的说出来。
裴柚将这事放在了心里,嗅着马车内舒缓的香气,心境也跟着平复下来。
“我从未见过陈老太君,沈姨能跟我说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沈如枝一时之间愣神,若是让陈老太君听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女如此称呼自己,怕是要难过了。
“陈老太君从战场上退下来,就在京中安稳下来,许是浴血杀敌过,总是担心自己身上的血煞气太重,对家中人不好。”
裴柚仔细听着,试图从沈如枝的讲述中描摹出这位从未相见过的祖母的模样。
“所以她另辟了个院子,听闻每日抄写经卷,礼佛静心,”沈如枝缓和的语调,像是在讲一段故事,“这崇云山上的崇云寺,也是你祖母常去的地方。”
“直到后来,你二哥云言被她接到膝下抚养,再后来,你也被她亲手抱到了小院子里。”
裴柚抬眸,原来自己是在祖母膝下养大,这就是二哥比其他哥哥更容易亲近的原因吗?
“为何单单是我们两个?”
沈如枝只是摇头,“对外是说孩子太多,侯夫人难免看顾不过来。”
不过是搪塞的话,哪家小姐公子小时候是真由当家主母看护长大的?多的是奶娘,多的是看护的丫鬟小厮。
裴柚只是抿了抿唇,并没有问出口,这样的家私,就算是国公府也不一定知道。
“沈姨知道当年我是怎么走丢的吗?”裴柚目光带着坚定,第一次鼓起勇气问出来自己最想知道,又最害怕的问题。
沈如枝看到小姑娘渐渐红起来的眼眶,心里也一阵发酸,“传入京城中的,是望远侯府的家奴带你出去逛灯会,后来传言道望远侯府家的小姐在灯会上走丢了。”
“当年你祖母找了你许久。”沈如枝轻轻捧住裴柚的双手,“她从不曾放弃过找你。”
沈如枝至今还记得年过七旬的陈老太君冒着风雪,风尘仆仆地寻到国公府来,只求借势封住城门,寻一寻自家小孙女。
然而那时,已经为时已晚......
裴柚知道沈姨的用意,是想要告诉自己并非被有意遗弃,在偌大的侯府中,还有真心待她的亲人。
“这就足够了。”裴柚嗓音轻轻的,知道这些已经了却了她很大的心愿。
只是她脑海中没有陈老太君一丝半点的记忆,准确来说,自己的记忆似乎是从到了山上才有的,裴柚垂眸难过,这是人生的一大憾事。
“柚儿宽心些,这一去崇云寺,也是个静养的好机会。”沈如枝伸手将裴柚的外氅整理好,眼神在那张扬的五爪金龙身上停留片刻。
“夫人,都准备好可以启程了。”马车外传来侍琴姑姑的声音。
裴柚循着声音抬起头来,看向沈如枝。
“晚上清净,正好赶一赶行程,或许还能赶得上崇云寺立寺的百年大典。”沈如枝笑着解释。
裴柚点了点头,牵了徐嬷嬷的手下了马车。
随行下人已经将马车行队再次整理好,裴柚回到自己的马车上,拒绝了徐嬷嬷陪同的请求。
马车再度向前,裴柚却没感受到什么颠簸,若有所思地掀开车帘来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拉车的马儿腿上带着隐秘的流云纹,是追风马!
裴柚的眼神微微亮起来,赶过来时心中想着太多事情,如今观察之下,裴柚发现呈保护姿态般走在马车四周的侍卫,带着飞云卫熟悉的感觉。
裴柚更加坚定了,她这次出京就是江司年的手笔。能左右国公夫人做事,京城的商人面子已经这样大了吗?
之前江司年只说与萧然二哥兄弟相称,莫不是两人还有什么别的关系?
比兄弟更亲密......
裴柚想着想着打了个战栗,她怎么想到那一块去了?都怪跟着顾尔晚看了太多杂书......
裴柚心中将黑锅甩出去,就把刚才徐嬷嬷准备好的毯子和软枕拿出来。
还好她今日想着去见夫子,干干净净的得体就是最好的,遂也没带什么首饰和妆容,如今就免去了繁杂的收拾。
所以二哥是与自己一同长大的,那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为什么陈老太君单单就抱了他们两个到小院子里抚养?裴柚闭上眼睛,一连串的问题就冒出头来。
那么多官兵去望远侯府做什么,二哥是太子的人,目前实在是算不得安全......
胡思乱想着,裴柚竟然就这么昏昏沉沉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