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拨除了来自于乡镇上和县上的“钉子”,消除了阻力,便放手大干起来。
为了达到“路通便营业”的目的,张景要求在加大扩路建桥的同时,同时加大对于各小镇特色项目的完善和修建。而三镇中,属于永安镇的路段修得最快。然而,就在公路快修到镇上的时候,突然来了一百多人阻工。
这些阻工的人基本上都是永安镇上的艺编手艺人。
阻工的人中,竟然赵老汉的一家六口人全部来了。
赵老汉叫赵成全,他的老伴儿叫杨秀花。他有四个女儿,四个女儿有三个就是“三江市工艺美编学校”的毕业的高材生,只有小女儿毕业于西南财经大学,但小女儿赵梦玥虽然毕业于“西南财大”,但她并没有去银行或其他的什么金融机构去上班,而是看到家里的艺编的生意太好,太忙,于是,她也就留在家里也帮着搞艺编工艺品了。现在,在赵老汉那间大套屋里,各种各样的艺编的美术精品:什么竹编茶壶,茶杯,竹编美女,竹编的清水河,竹编的红玫瑰,腊梅,栀子花…件件都是精品!
而且已经堆积如山了。
但是,今天看到路快修到永安镇了,赵老汉便组织了一百多名小镇上的艺编人员,前来阻工了。
赵老汉首先是跑上大挖掘机的司机台,抓住了车门,叫师傅停止挖掘!师傅当然不停,于是,他便直接先是站在挖掘机的那个锋利而沉重的挖斗下面,然后叫老婆也站到了挖掘机的挖斗下面。
烈日炙烤着永安镇的土地,挖掘机的轰鸣声戛然而止。
赵老汉躺在冰冷的挖斗下,浑浊的双眼布满血丝,像头护崽的老兽般死死盯着围观人群。老伴杨秀花佝偻着背,颤抖的双手死死攥住女儿们的衣角,三个艺校毕业的女儿脸色煞白,唯有小女儿赵梦玥咬着嘴唇,目光在父亲与挖掘机之间游移不定。
“你们都照着我的样子做,我就不相信这挖掘机敢向我的脑袋和身子挖下来!”赵老头高声地朝另外的一百多名的自己组织前来阻工的艺编手艺人大声高喊。
“女儿们——梦甜、梦幻、梦圆、梦玥,你们也过来,赶紧学我一样的躺下!你们的男人都要被人家整脱了,都要被他们整走了,你们怎么还不过来躺倒在这地上呀?”
那些另外的艺编手艺人听了赵老汉的嘶吼,很多人也就照着赵老汉的样子做,便躺在了挖掘机的挖斗下面了。
但是,赵老汉的四个女儿和他的老婆杨秀花却是无动于衷——她们可不愿意躺在地上,自己毕竟是女人,那样做岂不是太丢人现眼了?
而另外的几台挖掘机的下面躺倒的也是男人。
然而,很快就有人电话告知了工程的副总指挥黄凤和宋雅。
两个姑娘迅速地赶来,黄凤和宋雅相继劝道:“赵叔,你还是起来吧,也叫其他的乡亲们也起来吧。地下太热太潮,这样躺着会生病的。”
赵老汉便大声道:“生病?生病也与你两个姑娘无关——我的四个女婿都要被你们整没了,我还怕生病?我不和你两个姑娘说话,把总指挥张副市长叫来,我要和他说话。他主张在镇上修的大工房要把我四个女儿的金龟婿给她们整跑了!你们知道吗?我四个女儿的男朋友就是看上了她们的艺编的手艺啊!”黄凤和宋雅没有办法,便只好把张景叫了过来。
“张副市长来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张景穿过层层人墙,深蓝色工装裤沾满泥土,额角的汗水顺着坚毅的下颌滑落。他蹲下身,与躺在地上的赵老汉平视,声音沉稳而温和:“赵叔,您先起来说话,这铁疙瘩可不长眼,别伤着您老。”
赵老汉梗着脖子:“伤着?伤着倒干净!你修那大工房,就是要断我女儿的姻缘!”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杨秀花慌忙掏出帕子递过去,浑浊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张景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图纸,在赵老汉眼前缓缓展开:“叔,您看看这设计图。大工房不是要抢艺编生意,是要给全镇的手艺搭台子。咱们打算设个‘非遗工坊’,把像您家这样的精品都摆进去,游客来了,不光能买,还能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赵梦玥,“听说梦玥学金融的,以后工坊的运营、订单对接,正缺她这样的人才。”
赵梦玥的睫毛微微颤动,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三个姐姐交头接耳,眼神里闪过一丝期待。赵老汉却冷哼一声:“说得好听!我女婿们可都是冲着家里的手艺来的,进了大工坊,谁还稀罕她们?”
“赵叔,您想想。”张景指了指远处正在修建的公路,“路通了,来的人多了,订单自然翻十倍。可您家就这么大屋子,能接待多少客人?大工坊能把全镇的手艺整合起来,到时候订单来了,咱们一起做,赚的钱还能给年轻人开工资、搞培训。您女婿们跟着学管理、学营销,不比守着小作坊强?”
杨秀花松开女儿的手,试探着问:“真能这样?”
“婶子,我给您算笔账。”张景掏出手机,调出一份计划书,“工坊建成后,头一年保底能接十万订单,利润的20%归创作者。要是您家四个姑娘带头教游客编竹编,一堂课收费八十,一天接待十拨人……”
赵梦玥突然开口:“爸,这确实是个机会。咱们可以把设计室搬进工坊,我来负责线上销售,说不定能把永安竹编卖到国外去。”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而且,镇上年轻人都来学手艺,您的徒弟不就更多了?”
赵老汉的喉咙动了动,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那……那工房能按我的意思装修?我要给姑娘们留个独立的展示区!”
张景笑着起身,伸手扶起赵老汉:“当然!您家是永安竹编的金字招牌,展示区必须最大最好。不过,咱们得先把路修好,不然订单再多,货也运不出去啊。”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赵老汉拍了拍身上的土,嘟囔道:“那还愣着干什么,都散了!明天都去帮着修路!”他转头看向张景,目光中多了几分敬佩,“张副市长,要是你小子敢骗我,我这把老骨头跟你没完!”
夕阳西下,挖掘机重新启动的轰鸣声再次响起。
赵梦玥望着远处蜿蜒的公路,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衣角。她忽然明白,父亲固执的阻拦下,藏着的是对女儿们最笨拙的爱;而张景的耐心里,藏着的是对这片土地最深沉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