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长珏顿了顿问,“你想升到哪里?”
隋怜毫不犹豫,“陛下就赐嫔妾一个嫔位吧!”
闻言,君长珏笑了起来。
隋怜歪着头看他,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只是一个嫔位?”
君长珏忽然又不笑了,他深黑里泛着红光的妖冶眸子里映出隋怜的身影,妖异诡谲又情深如海。
“只要你对朕坦诚相待,朕能给你的可不只是区区一个嫔位。”
他说完后,忽然转身离去。
隋怜愣在原地,摸不透他这反应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却见狐狸尾巴又从他身后的袍子里伸了出来,竖起的尾巴尖尖颇为留恋地朝她摆了摆。
晚些时候,给隋怜升位分的圣旨传下来了。
“婕妤隋氏,秉性柔嘉,仪容婉静,侍奉宫闱,温恭无怠,夙夜匪懈,深慰朕心;
尤以福泽深厚,祥瑞自膺,实乃吉星高照,大雍之幸。
兹特沛殊恩,晋升五品嫔位,赐号为‘皎’,为清宁宫主位,钦此。”
嫔位只比婕妤之位高出一品,隋怜这次的晋升看似不算多,但她代替珍贵嫔成了一宫主位,位比世子妃,有了上皇室宗谱的资格,身份和地位都今非昔比。
因此隋怜被晋升嫔位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引得后宫轰动。
凤仪宫,慈姑端着药汤走进皇后的寝殿。
她朝绣床上看去,惊愕地发觉床上的黑色虫茧不见了踪影,连忙朝四周望去。
“娘娘,皇后娘娘——”
忽而,她的声音在喉咙里哽住。
有什么东西从殿梁流下,一滴滴落在了她的头顶。
慈姑咽了下口水,鼓足勇气抬起头。
而后,她看见的画面足以令她的后半生噩梦不断。
一张摊开的,白花花的东西贴在殿梁上,像是柔软的衣料般轻轻颤动着。
她盯着这东西愣神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张人皮。
人皮上被撑开变得扁平诡异的五官看着有些眼熟。
仔细分辨起来依稀能认得出,那是她从小服侍了一场的主子,她在心中奉若神明的皇后娘娘。
此时此刻,原本端庄雍容的皇后娘娘变成了一块皮,皮的边缘处还在往下渗着黑色脏污的血。
慈姑一时恍惚,脚下发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人皮的中部堆积着许多褶皱,这些褶皱蠕动了片刻,随即张开了一道缝隙。
容皇后温柔沉静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不必害怕,本宫已经破茧,待蜕皮后便能重获人形。”
慈姑闻言又欢喜起来,“恭喜娘娘,待娘娘重获人形后,一定能拿回您失去的东西。”
她指的既是容皇后失去的半边脸、眼睛和嘴,也是在指容皇后在宫里的地位和权柄。
容皇后轻笑了声,又沉下声音问:
“这一日,陛下在宫中可有什么动作?”
君长珏会以她母亲陈氏所做之事为由把手伸向容国公府,她对此一点都不意外。
真正令她意外的是,他竟然没趁此机会让人搜凤仪宫。
她原本都做好了准备应付这一切,可不仅没等来意料之中的搜宫,就连君长珏本人都以探望她为由踏入凤仪宫半步。
难道说,君长珏看见她没了半边脸,就真的把她当成了翻不出风浪的废人,对她就这么放心?
她不信。
他对凤仪宫的刻意忽视,令她颇为不安。
狐性狡诈多变,他是万狐之首,更是心思如鬼魅,胜过世间万般妖魔。
君长珏,她无情的陛下,他到底想做什么?
慈姑恭敬地答道,“陛下今日还是由隋氏陪着,并未去其他嫔妃那里。”
“就这样?”
“还有一事,陛下以隋氏为福瑞之身为由将她升为了嫔位。”
容皇后沉默了许久。
慈姑只看见殿梁上的人皮忽然就颤了起来,也不知那是皇后娘娘在笑,还是在哭。
“娘娘……”她有些畏惧地唤了声。
人皮终于停下了颤抖,两只扁平的眼珠在皮块上转动着,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看向她。
慈姑被看得头皮发麻,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后退,站在原地任由那对怪异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随着柳妃被陛下禁足,这隋氏俨然已是后宫里最受宠爱的妃嫔,势不可挡。”
她担忧道,“虽说隋氏现在也只是个嫔位,可距离她从末品答应升上来才一个月便连升了三品,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距离妃位也不远了。依奴婢看,这个隋氏不是省油的灯,绝不能让她真爬到高位去,否则……”
容皇后平静地接过她的话,“否则,就凭她的野心和手段,她一定会取代本宫。”
慈姑的眼皮颤了下,她虽然也是这么想的,可听到自家娘娘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生出一股强烈的荒谬感。
隋怜在不久前还是个谁都没把她放在眼里的小小答应,如今居然摇身一变,成了皇后娘娘都要忌惮的存在了?
“从陛下登基以来,后宫受宠的嫔妃如过江之鲫,可始终无人能真正撼动本宫的后位。”
容皇后轻声道,“柳妃一直对本宫不敬,明里暗里与本宫较劲,可陛下也从未真让她僭越过后妃的尊卑,当真骑到本宫头上来,别的嫔妃就更不必说了。”
“可隋怜不一样,陛下为了她再三破例,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胜过柳妃,也胜过所有女人。”
“本宫之前也觉得奇怪,这隋怜究竟有何不同,怎么就能让陛下如此另眼相看?”
“若论家世,隋怜的父亲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官,她的家境在嫔妃中只能算作最末等。”
“若论容貌,虽说她生的十分美丽,可这后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丽的女人。尤其是那些妖族出身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嫔妃,卖弄风情向陛下献媚于她们而言就像呼吸一样简单,隋怜又怎比得过她们。”
“可陛下偏偏只宠爱她一人,难道这真是因为陛下爱她吗?”
容皇后的声音里含着诡谲的笑意,慈姑只觉得周遭的氛围都变得阴冷黏腻。
那种令她通体生寒,被无形的阴暗气息压迫到快要窒息的感觉,实在太过恐怖。
她双腿打着颤,听着容皇后继续往下说:
“错了,陛下那样的人,是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人的。”
“于陛下而言,隋怜身上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她那一身过于芳香的血肉,和她香甜到能令人发狂的魂魄。”
“本宫盯上的猎物,陛下也想要,而且他把隋怜视若禁脔,容不得他人染指。”
“可是,本宫真的好饿啊。”
说到最后一句时,殿梁上的人皮似是发出了舔舐的声音。
那声音里透出的贪婪和渴望浓烈至极,就连慈姑的喉咙里都发起了痒,迫切地想要吃喝。
慈姑伸手在自己的手心上狠狠掐了一下,好不容易压下喉咙里的痒意后才问道:
“现在宫里宫外都在说隋氏当真是神女转世,若是由着她们这么传下去,隋氏就会得到拥护和声望,到时候就更不好办了。娘娘,您可需要奴婢做什么?”
“好姑娘,果然只有你对本宫最忠心。”
殿梁上的人皮轻快灵活地挪动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慈姑低着头不敢再看,头上忽然又是一凉,更多的黑血顺着她的鬓发,全都流到了她的脸上。
她抬起袖子一擦,目光转动时却蓦然间瞥见脸边多出的东西。
浑身僵硬了一刹后,慈姑颤抖着抬眸,与容皇后摊开在人皮里的眼睛对视。
这双眼睛看着就犹如剥壳的鸡蛋般光滑,扁平的瞳孔上生着一层粘稠的薄膜。
薄膜之下,晦暗眼珠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血点。
细看就会发现,这些血点都在动,就像是无数条虫子,挣扎着要从眼珠的桎梏中爬出来。
就在慈姑再也受不住惊吓要发出尖叫之时,人皮忽然跳上她的脸,瞬间裹住了她的整个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