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堂内,空气骤然凝滞,针落可闻。
太后指节发白,死死攥紧凤袍袖口,终是忍不住出声:
“皇帝……”
乾帝抬手截断她的话,声音沉冷如铁:“母后,今日这故事若不说个分明——燕太妃该如何处置?萧临又该当何罪?”
他目光如炬,一字一钉,“既然开了这个头,就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太后喉头一哽,所有话语都生生堵在了胸口。
老妇深深叩首,继续往下说道:
“不久之后,白六娘珠胎暗结,生下一子取名阿周。
“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九子夺嫡,阿周是所有皇子当中最有才华的一个,却也是皇帝最最不喜欢的一个。
“有人说,那是因为阿周的相貌最不像圣上,在一众皇子中显得格格不入;也有人说,阿周杀伐之气太重,与当今圣上推行的仁政背道而驰。
“而在这十余年间,礼先生凭借过人才华步步高升,最终位极人臣。在得知阿周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后,他更是处心积虑地暗中扶持,不仅亲自担任阿周的老师,更是在朝堂上为其铺路搭桥。
“阿周长大后遇上了一个姑娘名叫:安安,他一心想娶安安为妻。安安是个聪明能干的姑娘,一心一意助阿周夺位。
“后来,阿周在礼先生的帮助下,成功登临帝位,并在礼先生的出谋划策当中,如愿娶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安安。
“这个时候的白六娘已成为太后,对于儿子这种疯狂,虽然很不满,但她只能忍隐。儿大不由娘,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太后对安安很不满,但是她一直忍而不发。谁让皇上独宠安安。皇长子的出生,更是奠定了安安的地位。
“直到有一天,太后在安安身上发现了一个秘密——”
说这话时,老妇看向太后,眼神似箭,透着寒意:“安安竟是先皇和宫外一个女人生养的女儿。
“这一刻,太后整个人崩溃了。
“她的人生,因为嫁入皇宫而一生不幸;她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再和拓跋家有任何关联……于是,她开始步步为营,想要让自己的小儿子,去继承自己大儿子的一切……
“比起大儿子,小儿子更好掌控。更因为,这个小儿子亦是她和礼先生所生。
“而礼先生为了辅佐大儿子,殚精竭力,早早病死。
“太后认为大乾的盛世,全是礼先生父子撑起来的,大乾的未来,理应由礼先生的后人传承下去,所以……”
老妇强而有力地落下一句,一字一顿:
“十几年前的那场东宫乱,就是太后和狼琊王布下的局。老身可以证明,东宫从未有过谋逆之心。有野心的从来是太后。
“她要悄无声息地谋夺拓跋家族的江山。
“陛下,您为大乾朝兢兢业业几十年,但其实,您从来就不是拓跋皇族的后人,先皇后才是真正的拓跋皇族……也因为如此,东宫受了无妄之灾……”
惊人的皇族秘辛,一经被揭发,所有人都只觉脖子上一阵阵发凉。
这是他们这些臣子可以听的吗?
如此淫乱后宫,玷污皇族血统的丑闻,知道的人,只怕都会被斩草除根。
这是要动摇国之根基的。
乾帝的脸孔,一下子就变得无比狰狞,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那犹如打翻了调色盘一样的面色,让所有人都在担心,接下去,他们这位帝王,只怕要大开杀戒。
试问,谁能允许旁人说自己是野种?
帝王的威严,谁可亵渎?
帝王的权柄,谁敢挑衅?
帝王的怒火,谁能承受?
老妇则缓缓摘下了面纱,声断若金地落下一句:“陛下,看清楚了,老妇这张脸,就是被太后娘娘毁掉的……当年,太后娘娘想要杀人灭口,老妇苟且活了下来。
“老妇正是您儿时的奶娘余姑姑!
“您第一次送给先皇后的手钏,就是老妇去帮您寻来的极品天南玉……太后做过什么,老妇一清二楚……”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帝儿时最依赖的奶娘——余姑姑,如今已成余嬷嬷。
她左脸凹陷如腐木,右脸皱褶蜡黄。一眼浑浊,一眼空洞。鼻歪嘴斜,疤痕干硬如树皮。
这光景,看得所有人跟着倒吸寒气。
余姑姑曾经也是一个美人胚子,如今竟变成了这样一个丑八怪?
看上一眼从此就会做噩梦。
刚刚她提到了南天玉,这件事,只有乾帝和余嬷嬷知道。
这是一种身份的证明。
“余姑姑,真的是您?”
乾帝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张人脸,完全无法将她和那个明丽娇妍的奶娘联系到一起——一个死几十年的人,竟突然就冒了出来。
“对,正是老身。”
老妇又叩了一个头:
“皇上,老妇知道的太多,本早该死了,这等秘辛,更不应该对外言说,但是,老身思来想去,总觉得亏欠东宫太子太多太多。
“您是老身一手带大的,东宫太子更是老妇接生到这个世上的孩子。
“老身希望这个孩子死后的谋逆之名,可以被摘掉;先皇后的委屈不至于永埋黄土,无人知晓。老身今日拼死一搏,只求真相大白于天下,还他们一个公道!”
一个又瘦又病的老妇,却把这番话说得句句掷地有声。
乾帝深吸着气,看到底下的百官,都俯于地上,连长公主和首辅也跪着,就韩景渊和谢兰台、还有韩老太太仍站着。
所有人都在害怕。
帝王一怒,遍地尸骨。
曾经,他就让东宫血流成河。
那种杀戮,任谁看了都会害怕。
“太后,不知道您有什么要说的?”
乾帝冷静地质问起太后。
这个反应是何等的反常,按道理,被人按上这样一个皇族孽种的罪名,早该暴怒生狂,可他竟……
太后转头看向自己这个心机叵测的儿子,波澜不惊道:
“皇帝,燕太妃这是无中生有,谁又能证明这个妇人就是余嬷嬷?又有谁可以证明她说的就是事实?你,拓跋洲,就是先帝之子……
“东宫太子就是忤逆犯上……”
那口吻,始终坚定如铁,死不承认余嬷嬷的指控。
这时,韩景渊再次抱拳,沉声道:“陛下,臣手中另有一件铁证,可佐证余嬷嬷所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