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能说的约定。就好像你现在一定是听了老太太的话,对我隐瞒了你们的聊天内容一样。”
韩景渊温温诱惑道:“如果你想知道,我们来交换?”
交换?
这事,绝无可能。
“既然是不能说的约定,那就不说。我和祖母,就随便聊聊,你多心了……”
她努力做到镇定自若。
韩景渊有点失望,但同时又知道,她肯定有她的顾虑。
他不追问:“行,有点肚子饿了,先去陪我吃点东西……”
他牵着她走。
谢兰台暗暗吁出一口气,乖乖顺从。
她知道的,他是一个心思无比敏感的人,现在已经起疑。
可那些事,她不能说。
从慈晖园出来,两个人有说有笑。
韩景渊在问她想不想吃铁锅烧。
谢兰台则问,什么是铁锅烧。
韩景渊回答着。
他手上还执着一盏灯,低声提醒她,有台阶。
因为昨夜下过雨,有水洼的地方,他直接抱着她跳过。
这些恩爱的画面,全落到了谢云岚眼里。
她难以置信,这个冷酷的男人,在人后竟是如此温柔地相待那小贱人。
为什么他要如此差别对待?
她恨恨的,把唇角咬得紧紧的:
她,谢云岚到底差在哪里了?
*
韩景渊带着谢兰台去了一处铁锅烧。
其实类似火锅,来一锅大杂烩,烫着食材吃。
“能吃辣的吗?我比较喜欢吃辣。要是你不喜欢吃呢,我们可以来个鸳鸯锅,一边辣,一边清汤。”
坐下后,他问她。
“能,很喜欢。就来个中辣的。”
韩景渊想到以前她可是娇气得很,一点辣都碰不得:
“确定能吃?”
“其实以前,我不太喜欢吃辣的,后来遇上了一个大哥哥,在他的影响下,我渐渐喜欢上吃辣的……”
谢兰台在吃的时候,说起了这事。
韩景渊目光一转,知道她提到的人就是自己,故意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什么样的大哥哥?”
“小时候我弄丢过,被人贩子卖来卖去,我以为这辈子是再没有机会回京城了。中间我被卖到一个药王谷当药僮。药王谷里闯进一个偷药小贼,被打了一个半死,我悄悄给他水和食物。
“最后还将他放了,将他藏起来助他养伤。
“后来,谷主拿我试药,我喝了毒药,快死掉的时候,是那位大哥哥阿钱去偷了谷主饲养很多年的药蛇,让我服下蛇血,最后我们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
提到以前的事,她眼神是如此的欢喜。
哪怕那时活得很辛苦,可因为有阿钱哥哥,她觉得活着挺好,认定一切苦难终会过去。
“最后是阿钱哥哥带着我一路乞讨回了京,中间还带我去拜了攻玉先生为师……
“可惜啊,后来他死了……”
说到最后,她的笑容突然一收,神情忽就变得黯然。
韩景渊夹肉的动作顿了顿,脑子里跟着想起了往事:
当年他送她回来后,在京城没待多久,就认太妃为祖母,离开了京城,去往了边关。
半年之后,谢兰台陪她祖母去西霞县拜望老姐妹,那时,他和她又见过一面。
西霞县和边关很近。
有一处商人聚集地,既可互相交易货物,又可以驻足歇脚。
那一年,有北胡商人在那里聚集,意图扰乱边关,里应外合,与北胡骑兵一起撬开边关大门。
有过一个月,西霞县被北胡人控制了。
他那时不过十二三岁,易容成了北胡某商人的儿子,去接头,和那里的头头商量合击之策,实则在刺探军情。
竟意外被和家人走散的谢兰台听到了。
她险些被灭口。
是他保下了她的性命,说要收她为女奴——还在她手上烙了一个奴字。
当时,她恨他入骨。
翌日,谢老夫人派人来救,来的是谢兰台的奶娘,会点功夫,结果被胡商头头发现,直接就将她拦腰斩成两半。
是他斩的。
胡商头头对他起疑,他为了不打草惊蛇,当着谢兰台的面,将人斩了。
谢兰台哭得稀里哗啦,还扑过来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
当时,怕计划有失,他根本不敢表明身份。
后来,北胡人计划失败,把抓到的浮掳关到一处要活活烧死他们,是他冲进去救下了她——并表明了身份。
在撇下她再去救人时,屋顶塌了,他困在其中。
所幸,老天保佑,让他寻到了一处暗道得以脱险。
可后来,他们就再没见过。
一是太忙了,那些年,他忙着读书,忙着练功,闲来没事,还会扮作商人跟着老太妃去经商,时间上头,他的行程被排得满满当当的。
二,有过一回,他回京时悄悄看望谢兰台时被谢老太太撞见。
老太太知道他是长公主之子,很是反感,曾对他说:
“郎君与兰台有救命之恩,我们谢家理应酬谢。然郎君身份贵重,兰台只是一介庶女。如今年岁渐长,实不宜有过多交集。
“那年,在西霞县,郎君害死兰台奶娘,害她伤心欲绝,重病了一场。如此恩怨也算两消。往后头,请郎君莫要来寻她。我也不会让你再见她。”
当时的他,年少傲气,被谢老太太如此厌恶,心头气极,后来就再也没去探望。
成年之后,他的心思全在对抗北胡人这件事上,年少时结识的小姑娘,渐渐就被放到了一个角落里。
直到两年前,在石头县再次遇上,他才发现昔年的小娃娃,已渐渐蜕变成大姑娘,长得亭亭玉立,花容月貌,绝世无双。
那年,回京城,他坐了马车,悄悄护送了她一程。
然后就是一个月前,在大报恩寺,再次见到了沉鱼落雁的小姑娘。
三道试题,试她的同时,也是在打开自己紧闭的心扉。
多年不见,他们一直互不打扰。
她想验他品性如何,他也想知道,谢家老太君,对她的教养是好是坏。
结果是满意的。
娶她,只是顺应心意。
这段日子以来,他与她相处的时间虽不多,可是,她的心性,他日渐了解,与她相处,也甚是舒服。
成年后,他这是第一次如此放任自己,去亲近一人,既有少年时的互相依赖在,更是因为成年后,第一次被一女子的容貌所着迷。
一颦一笑,令他如沐春阳。
只是如今,他要如何向她解释,自己就是她的阿钱哥哥。
阿钱,既阿潜——潜之。
她想必是不会有这种联想的。
再加上,老太太又和她说了什么,她对他的防备,好像更胜之前。
想要和她交心,眼下怕是不能。
那就慢慢来吧!
……
“嗯,好吃,挺好吃……”
谢兰台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这种口味了。
在娘家时,祖母不喜这种重口味的,所以,她只能偶尔吃一吃,还得躲着祖母。后来进了陆家,陆霄根本吃不得辣。
所以啊,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吃得这么辣。
辣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突然之间啊,她竟是如此想念那个陪着她,从死亡线上一路挣扎回来的大哥哥。
原以为啊,来日方长,总有相见之日,可后来呢,她竟看着他葬身于火海。
而且,那个时候,她咬伤过他,仇视过他,完全不知道面前站着的人,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儿。
前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一直在追忆阿钱哥哥。
特别是被父亲逼迫的时候,她曾想,如果阿钱哥哥还活着,哪怕跟着他会穷困潦倒,她也愿意与他亡命天涯。
至少,这个人是愿意真心守护自己的。
后来,嫁给陆霄后,她也会时不时想起阿钱哥哥。
临死之时,更是想念的厉害。
只有二十年的生命里头,除了祖母,阿钱哥哥是唯一一抹暖色……
眼泪,吧嗒就掉下来了。
她抹了一把,忽自嘲笑道:“我辣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不能当着面前这个人的面,说,她在思念另一个男子。
韩景渊看到了她眼底的强颜欢笑,伸过手,抚了抚她的发顶:“也许他还活着呢。有些人,天生命就大的。”
“那天的火很大,他肯定没了……”
没控制住,她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韩景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她忽站起来,跑了出去,来到河边长吸气,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思念之情,突然泛滥成灾。
在那不长又不短的十个月里头,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而她以前所未有的信赖,跟着他。
当年,分开时,她心里不知有多么的难以割舍。
可他说:“我的家人,一直容不下我,我没办法带你回家。更不能带你四处漂泊,饥一顿饱一顿,还不能读书认字,学各种技能。
“所以,我送你回家,谢家太夫人是出了名的贵女,你跟着她,远胜跟着我。
“放心,我一定会去看你。”
可他没来过。
一次都没有。
阿潜哥哥骗了她。
最后一次见,还是绝别。
他真的是太狠心了。
韩景渊跟出来,看到她哭得厉害,心下有点虚,不觉舔了一下唇角,眸光温温柔柔的:
“兰台,我有一个秘密,你可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