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景渊一睡睡到了下午。
谢兰台在房内点了安神香,让他睡得更踏实一点。
但他这一觉,睡得也太久了,在她处理完府中琐事后,她过去查看,见他以同一种睡姿维持了已一个上午,心下不觉起了担忧,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结果被他一把抓了过去。
谢兰台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大叫,人已趴在男人身上,对上了他清亮的眸光。
“醒了?”
“嗯。”
他声音懒懒的。
“我这样,会不会压到你的伤口?”
“没事。”
谢兰台没多废话,立刻将那封和离书展示给他看:“这是什么意思?”
韩景渊瞅了瞅,剑眉暗暗一皱,暗叹阿逐动作倒是快,但他非常坦荡,当即解释道:
“进宫之前,怕出事,会连累到你……外头什么情况,想来你现在也看到了……那就先留在你那边吧……我也不确定皇上会怎么处理我……”
他抚了抚她的秀发,轻轻一叹,“眼下情况危险,这是以防万一。”
怕压裂他的伤口,她坐起,瞄了额上那红肿一眼,盘坐,问道:
“这是惹怒陛下,挨打了?”
“嗯。”
韩景渊立刻把进宫做的事,大致说了一下:“然后,我就被轰了出来……这场景像不像你说的前世的画面,长公主出事,小北王和皇上在御书房大吵一架,被剥了亲王袍,软禁于王府……”
“是差不多,就是事件发生时间都提前了。”
她轻叹。
“但这一世,和前世不同的是,你不再是陆霄的妻子,一旦发生点什么,我可能逃不出去。所以,这封和离书你先留着,如果皇上问罪我,你拿着我的和离书,可安全离开……”
他将双手枕在耳后,语气很平静。
当时存的就是堵一把的心思。
如今是输是赢,还不能确定。
谢兰台想了想,直接把和离书撕了:“既成夫妻,我们荣辱与共,祸福共担……”
在她看来,如果他真出事,她就算和离撇清,恐怕也不会得了善果,倒不如和他一起共患难,拼一场。
韩景渊目光闪了闪,伸手将她拉过来,轻轻搂住这纤细的香肩,虽知道她对他无感情,只有盘算,但还是应下了:
“好,那我们一起面对。也许事态不会那么糟……至少我在查东宫旧案一事没扯出来……按理,皇上现在绝对不可能处置我……”
她这一撕,忽让他生了几分决心。
来日,他定要闯一个不一样的前程出来。
谢兰台靠着他肩头上,脑筋飞快地转动着,忽想到什么:
“忘了和你说一件事:前世长公主出事前,太后好像还中了毒,我隐约听到陆霄说过一嘴,是长公主间接害的,所以,长公主被赐死,太后也是一个诱因……韩景渊,往日里,太后待你和长公主好吗?”
韩景渊低头,惊诧:“太后中毒?”
“嗯!”
“怎么中的毒?”
“说是被太妃和长公主联合下的毒。”
说完,她莫名瞪大了眼:“这个太妃,不会是祖母吧?”
前世,她关于这事,知道的不多。
而宫里太妃有好几个,前世的她和宫里的人交涉不深,不确定那太妃是哪个。
韩景渊坐起,目露惊诧:“祖母也牵扯其中了?”
“嗯!”
谢兰台点头。
“祖母对太后下毒?不可能。”
韩景渊可以很肯定:
“这里肯定有问题。”
谢兰台突然就心惊肉跳起来:“太后正好中毒,要么有人在利用太后,要么就是太后动的手脚……”
如果是后者,这就太可怕了。
夫妻俩你看我,我看你。
皇族内部,表面上相亲相爱,可各种阴谋诡计,当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前世,太妃是怎么个下场?”
韩景渊再问。
谢兰台想了想,“没印象了,只听说太后宫里打死过一个老宫妃,具体是谁,我不清楚……那时风声很紧。”
韩景渊沉默,大概就是祖母没跑了。
他的心,狠狠被撕扯着:
祖母有功于社稷,最后竟落得一个活活被打死的下场?
所谓的天家,当真是连半点情意都不顾。
“现在已经午后,祖母那边看到御林军围府,有什么反应?”
韩景渊问。
谢兰台回道:“刚刚,我去给祖母请安,祖母很平静,说,看看情况再说,如果过两天还被围府,她就进宫去见皇上。她有先皇御赐的金鞭,专打昏君……让我不必太过担心……”
韩景渊想了想,眼珠子沉沉转动着,“那就等一等再说。现在我肚子饿了,王妃,有饭否?”
说话间,他的肚子已咕咕直叫起来。
“已让人备好。你起身洗漱,我去传膳……”
她要下去。
他却往床上一栽,顺带把她拉了下去,抱着说:“再抱一会儿。让我充一会电。”
抱得紧紧的。
这样黏乎,令她又莫名一阵面红耳热。
男子身上的热气,一阵阵传过来,淡淡的茶香,怪好闻。
他对她应该是有几分喜欢的。
可惜啊,男子皆不会长情。
她无比冷静地告诉自己,可以和他共患难,但不要心动,将来分开就不会难受。
半个时辰后,韩景渊起了床,在小膳堂用过中膳,就去了老太太院子,看到老太太正在看书。
他去请了一个安。
老太太放下书,目光灼灼盯视他:“你是不是请旨查东宫旧案,惹着陛下了?”
“是。”
韩景渊把自己在宫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
老太太听罢,发出一记幽幽的叹息:“看到了吗?只要不做那至尊至贵之人,你立再大的功勋都没用。一不留神,功过相抵也就罢了,搞不好就是身首异处……所以,之前,我提的那个事,你考虑清楚了吗?”
韩景渊心领神会,强调:“祖母,这不是易事。”
“宣王已经废了。”
老太太喝着茶:
“齐王心怀二心,很快就会事发,宁王处理起来是有点麻烦,但想要抓他错处,也不难……”
韩景渊看着这个漫不经心说话的老太太,三两句话,轻描淡写,却想改朝换代,好似在说空话一般不真切。
但他知道,祖母既然这么说,她定是早有准备,就等他点下那个头,或真的可能把这江山改了。
可在谢兰台的前世,继位的却是宁王。
而自己则成了镇边王。
一个手捏重兵的镇边藩王,如果想要反抗一个色欲薰心的新帝,难吗?
不难,就是有可能师出无名,想要取而代之,可能会打一硬战,而且还得留下千古骂名。
韩景渊静静想了想:“可以一试!”
老太太顿时笑了,点点头,“好,那我们可以好好筹谋一番。这几天你好好陪着兰台,三天后,皇上要是没什么表示,我们就逼他一逼……回吧……我歇一歇……”
韩景渊行礼离去。
临开前,他又瞄了一眼老祖母,忽瞧见她眼底逼出绝决的冷光,心里则生出了一个困惑:
为什么这么多年,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都对太妃如此恭敬?
他总觉得老祖母手上还有一张底牌没出。
而那张牌,连太后和皇上都有可能得忌上一脚。
*
韩景渊回到正院,看到谢兰台穿了骑装,正在练射箭——但她力气小,拉不了太重的弓,射得也不够准。
他一时来了兴致,上去指导她,“来,我来教你!”
男人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谢兰台稍稍转头,就看到了他刚毅俊朗的侧脸,而他高大的身子整个儿将她包住了——如此亲昵的教学,她的脸免不得一阵发烫。
边上,众婢女在轻笑。
几个护卫也都憋着笑。
他们家爷,何曾对一个女子如此耐心过?
在军营里头,他教人骑射时,一直是粗着嗓门的——士兵若是蠢笨,他有时直接就踢上一脚。
“今日东风正急,先教你顺风箭。”
韩景渊带着她将弓梢压低三分,“箭借风势,如舟顺流。”
那一箭,当真是又准又远。
“再来射一支逆风箭。过来……”
他拉着她,逆风而站,指着远处那挂在檐下的红灯笼:“我们射了这灯笼……记住了,风越大,弓梢越要抬高。不是硬抗,是顺着风势找空隙。”
那么远,还是逆着东风,竟就把这挂在风中摇摆不定的灯笼,射落了。
她又惊奇又欢喜,转头看他,眼底难免浮现崇拜之色,“我得学多少年,才能学成你这样的功力……”
“这辈子不太可能了。”
韩景渊上下一打量,语气里不带鄙视,而是认真解释了一句:
“我是打小就学的。你这是初学,想靠射箭杀敌,难度系数很大……但我可以给你一件好东西,足可拿来自保。阿风,去把我的宝贝取来……”
阿风抱拳应声:“是。”
没一会儿,阿风去而折回,拿了一个黑色匣子,恭敬奉上,还笑着说:
“王妃,这可是王爷亲手打制的,就两把,这是其中一把。平常谁都碰不得的。”
谢兰台越发好奇了:能是什么好东西,竟能让他这么宝贝?
韩景渊接过,从中取出一件奇形怪状的东西,又往里头装了几颗铁丸。
“这是什么?”
“这叫——火枪,也可叫火筒。是远距离杀人最好的利器……”
阳光下,这件跨时空而产生的热武器雏形,闪着奇异的暗光,就这样呈现在了谢兰台面前……
“成亲的时候,没给你一件像样的礼物。这是我赠你的新婚礼物,亦是订情信物……”
“订情信物”四个字,令她惊愕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