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峻府中!
端明殿学士颜衎、枢密直学士陈同、右散骑常侍陶谷几人聚在幽雅的书房之内,王峻的目光掠过他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道:“大家都说说吧,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在场的氛围一时间有些低落,屋内烛光摇曳,尽管时值夏末,空气中仍残留着几分暑热的余韵,右散骑常侍陶谷不自觉地用着衣角擦拭了下额间,然后站出来道:“王相,依在下之见,此事恐非衙内之过。细细想来,衙内怕是也不慎中了对方的圈套吧!”
陶谷话音刚落,端明殿学士颜衎与枢密直学士陈同纷纷颔首,神色凝重地附和:“王相,陶常侍所言极是,此事疑点重重,当务之急,我等须竭力搜寻确凿证据,绝不能让衙内蒙受这不白之冤!”
王峻闻言,怒气冲冲,猛然间将手中茶盏掷于青砖地面,清脆的碎裂声中,瓷片四溅,几点碎渣不经意间沾染上了陶谷精致的锦鞋上:“中计?这等浅显之事,我岂会看不穿?可眼下的难题在于,这个火坑我儿已经跳进去了,眼下又该如何是好?”
颜衎略作思索,声音低沉而温和道:“王相,今日朝会上我也听到了此事的来龙去脉,我以为当下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去广货行查一下他们的真正账簿,我不相信,这一个小小的铺面,能有这般收入?\"
陈同闻言也点了点头,去搜查广货行的账簿,也就是从源头处去查出问题所在,王峻点了点头,刚欲开口,却发现陶谷神色凝重,眉头紧锁,便问声道:“陶常侍,你这还有什么要完善的吗?”
陶谷缓缓合上折扇,扇骨在掌心叩出清脆声响:“王相,广货行账簿固然重要,可诸位是否想过,为何杨骏在朝堂上破绽百出的‘证据’,最后竟无一人指出,甚至连相爷辩驳的话,陛下都不给丝毫的机会?”
颜衎神色微变,下意识握紧手中狼毫:“陶常侍的意思是...”
“王相,臣下斗胆揣测,衙内之事,陛下心中或许早已默许了杨骏的行为。至于其中缘由,或许是陛下欲借此敲山震虎,彰显威严;又或许,仅仅是为了那十箱沉甸甸的金条,也未可知啊。”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陈同手中的茶盏骤然落地,“当啷”一声清脆,伴随着热腾腾的茶水在青砖地面上肆意流淌,蜿蜒成一块儿血色纹路。王峻的眼眸瞬间紧缩,紧握的玉带因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吱呀声,他厉声道:“陶谷!休要胡言,妄自揣测圣意,其罪当诛!”
陶谷却不以为意,轻轻抖落锦鞋上沾附的碎瓷片,动作悠然自得:“相爷息怒,若陛下心中真对杨骏之言存疑,何故又将审讯大权赋予了李昉?”
颜衎手中的狼毫笔不慎在宣纸上留下一团模糊的墨渍,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难道说……陛下用李昉,就是已然默许了杨骏的行为?”
窗外,一阵阴冷的夜风中,夜枭的啼鸣突兀而凄楚,划破了夜的沉寂。陈同霍然自锦帘后探出身形,目光穿透夜色,落在庭院深处那株历经沧桑的老槐树上。槐树在夜风中摇曳生姿,其婆娑的树影仿佛一只只锋利的爪子,正试图撕扯开书房紧闭的窗棂,窥探室内的秘密。
“无论陛下心中如何盘算,眼下最紧要的,乃是确保衙内的安危无虞。”陈同的话语沉稳而坚定,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断。
陶谷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自信满满的笑意,对自己的见解深信不疑道:“王相,依我之见,此刻最简单直接之法,莫过于取出十箱沉甸甸的金条,无需多言,一定能将衙内给救出来。”
颜衎对此事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决:“王相,此举欠妥。其一,这十箱金子的来历,我们该如何解释?其二,倘若我等轻易屈服于这等事态,王相日后的颜面,又将置于何地?”
陶谷行事向来不拘一格,对那虚无缥缈的面子问题嗤之以鼻。在他看来,那些表面的荣光与尊严,不过浮云尔尔,唯有实实在在的利益才是硬道理。面对颜衎这等拘泥于礼法、重视名节的老学究,陶谷的话语中难免带上几分不以为然:“颜学士言之差矣,待到诸事查明,真相大白,只怕那时衙内已在狱中吃了不少苦头。世间之事,往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颜学士莫非真要等到尘埃落定,才悔之晚矣?”
王峻此刻心中犹疑不定,眉宇间拧成一团难以舒展的结,终是耐不住思绪纷扰,脱口问道:“颜衎之言,似乎也并非全然无据。这十箱黄金的来龙去脉,咱们究竟该如何向众人交代呢?”
陶谷闻言,心中莫名地泛起一阵涟漪,陶谷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一句话——“色厉内荏,好谋无断”,那是昔日对袁绍的评价。而今,这评语似乎不经意间也贴合在了王峻身上,令他不禁苦笑。于是,他轻叹一声,语带几分无奈与释然:“王相何须如此为难?此事不难解决,只需随意寻个仆从,栽赃于他,说是他私自调换了金子,这样一来,岂不是大家面子上都有了退路?何乐而不为呢!”
王峻深深地叹出一口气,仿佛胸中积压的愤懑随着那声“哎”字一同倾泻而出:“这可是沉甸甸的十箱金条啊,杨骏此人,我日后与他定是不共戴天之仇。我誓要让他为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亡命。
这是陶谷对王峻的又一评价,不过,王峻说完花后,只是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目光已变得坚定。他直视着陶谷,道:“就按你说的去办吧。你说得对,陛下心中或许早已对杨骏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其中曲折缘由,身为臣子,我们不宜妄加揣测。但此事,你可有十足的把握办妥?”
“王相,礼部侍郎鱼崇谅与我倒是关系匪浅,而此人与李昉乃为挚友,我去找他,让他居中牵线搭桥,想必此事定能水到渠成!”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