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约仪式顺利完成后,万亩葡萄园项目正式启动筹备工作。林海阳虽为此松了口气,但心中仍牵挂着许多事。
沙尘初歇的清晨,林海阳站在政务中心外,望着远处地平线上的戈壁轮廓,心中却并未因昨日项目的顺利推进而彻底放松。他转身走向车队时,秘书快步追上,低声说:“那个老张……还在等您。”
林海阳顿了顿,眉头微蹙。
昨夜签约结束后,一位衣衫褴褛、满脸疲惫的中年男子拦住了他的车。他自称姓张,在莫高市沙田县老家务农,儿子被县公安局抓了,说是养了几只鹦鹉。他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嘴里反复念叨着“我儿子老实得很,平时在工地干苦力,没活的时候送送外卖,哪会犯法啊?”
林海阳当时没有多问,只是让秘书记下了名字和情况。如今事情刚告一段落,这事便重新浮现在脑海中。
“你查过了?”他问秘书。
秘书点头,将一叠材料递了过来:“是莫高市沙田县公安分局办的案子,涉嫌非法出售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嫌疑人叫张明远,27岁,确实是在工地打零工,偶尔接些外卖单子补贴家用。涉案鹦鹉三只,蓝黄金刚鹦鹉,属于cItES附录II物种。”
林海阳接过材料,神色逐渐凝重。
“有没有林业部门的养殖许可?”
秘书摇头:“警方案卷里没有相关记录。”
林海阳沉吟片刻,道:“去一趟公安局。”
县公安局审讯室门口,冷风穿堂而过。林海阳带着秘书与两名律师走进接待大厅时,值班民警抬头看了眼,语气有些敷衍:“林市长,这案子已经走流程了,明天就要开庭了,我们也没办法。”
“我只是想了解下办案过程。”林海阳语气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们核实过鹦鹉来源了吗?有没有查看人工繁育许可证?”
民警一时语塞,随即低头翻找文件:“这个……手续齐全的话,也不会走到起诉那一步。”
林海阳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转身对律师说:“去档案室看看,有没有林业局备案的养殖证明。”
秘书早已提前准备,连夜联系县林业局,得知三年前确有一家名为“金城生态养殖基地”的单位获得过鸟类养殖许可,其中就包括蓝黄金刚鹦鹉的人工繁育资质。
然而当他们赶到档案室时,却发现门锁着,值班人员推脱说没有权限进入。
“那就只能借用一下保安钥匙卡了。”秘书低声说道,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天气。
两个小时后,他们在一堆旧档案中找到了一份编号为“JY-2021-047”的养殖许可副本,盖着“金城生态养殖基地”的公章。
林海阳看着这份文件,神色复杂。他知道,这份纸张背后,是一个家庭的命运。
次日清晨,法院外已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林海阳一行人走进法庭时,检察官正在陈述案情,强调被告人张明远未经许可私自饲养并出售濒危野生动物,行为已构成犯罪。
“请允许我发言。”林海阳站起身,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法官点头示意。
林海阳从公文包中取出那份养殖许可复印件,递给书记员:“这是金城生态养殖基地合法取得的鸟类人工繁育许可证,编号可查,公章可验。被告人的鹦鹉来源于该基地,属于合法个体。”
检察官愣了一下,接过文件仔细翻阅,脸色逐渐凝重。
“此外,”林海阳继续道,“省动物保护协会也出具了专家意见,确认涉案鹦鹉为人工繁殖个体,不属于野外种群,且数量仅为三只,未造成生态危害。”
旁听席上传来一阵低语。
法官沉思片刻,转向检察官:“检方是否考虑调整量刑建议?”
检察官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我们可以考虑非刑罚化处理方案。”
林海阳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坐在被告席上的年轻人——张明远。他脸上还带着惊愕与不敢置信,眼神中满是惶恐。
“我愿意配合整改。”张明远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可以把鹦鹉捐给动物园,也可以参加普法宣传。”
林海阳点头,轻声道:“那就这么办吧。”
庭审结束已是午后,阳光斜照在法院台阶上,泛起一层淡淡的暖意。林海阳走出大门,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依旧夹杂着些许沙尘的味道。
秘书走过来,低声问道:“林市长,您为什么会对这个案子这么上心?”
林海阳没有立刻回答。他望向远处,目光落在街边一只飞过的麻雀上,思绪仿佛飘回多年前。
那时他刚调任龙山,第一次下乡调研,遇到一个老农因为自家果树被砍,跪在地上哭诉无门。那天,他站在田埂上,握着老农颤抖的手,承诺一定会查明真相。后来他才知道,那片果园早被划入拆迁范围,但没人告诉那位老人。
“不是每一起案件都关乎国家大事。”他缓缓说道,“但对一个人、一个家庭来说,这就是天大的事。”
秘书沉默了。
林海阳转身朝车走去,脚步稳健,一如往常。只是当他抬手拉开车门时,指节轻轻碰到了口袋里的那本笔记本——封皮破损,边角卷曲,内页泛黄。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风起了,卷起几片枯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车子缓缓驶离法院,驶向下一个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