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病人都是被强制住院治疗的吗？”梅明聪不懂就问。
“除了那些有危险行为和攻击倾向的病人，也就是俗称的“武疯子”，以及相关部门强制送来的病人，其他的都是托养性质，只要家属同意，随时可以离开......”
梅明聪听得频频点头，长见识了。
“老孙，今天感觉如何？”
辛医生隔着铁门，笑呵呵地向里面一个中年男人打招呼，两人看起来很熟络的样子。
“辛医生，有烟吗？嘴里快淡出鸟来了。”老孙从观察窗里伸出两根手指，一脸讨好地问辛医生要烟抽。
辛医生掏出烟给老孙点上一根，同时不忘提醒：“你这两天血压有点高，少抽点烟，身体是自己的。”
两人像老朋友一样聊了一会儿，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的白大褂和病号服，全然就是对门邻居在拉家常。
“老孙以前是个大老板，风光的很。几年前被他老婆送了进来，一直住到现在。”辛医生提到老孙，语气中带着一丝同情。
“他看起来很正常啊，为什么不回家？”梅明聪不解的问道。
“老孙是典型的被迫害妄想症，总说他老婆和情人霸占了他的家产，怕回去被他们害了。其实他老婆我们都见过，挺不错的一个人。至于他发病时是什么样子，嘿嘿...有机会你会看到的。”
辛医生说起老孙，一脸神秘，弄得梅明聪心里痒痒的，恨不能让老孙当场表演一个。
“这人怎么缩在墙角？”梅明聪扒着观察窗，指着里面的病人问道。
里面那人看起来很年轻，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这个年纪的男人通常是家庭的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却进了精神病院，对家庭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
辛昊说：“这个病人全家出去旅游时遭遇了车祸，他的妻子、儿子、儿媳、都在车祸中丧生，只有他幸免于难。在医院醒来后就疯了，逢人便说他的家人是被一群小鬼害死的。原单位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把他送到疗养院里养着。”
“他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都有孙子孙女了？”
“他已经快六十了，只是保养得好，看起来年轻罢了。”
梅明聪闻言，又扒在观察窗上多看了几眼，心中不禁感叹此人驻颜有术。
“那他嘴里的小鬼是怎么回事？”
“这个病人得了妄想症，他总是说有很多像婴儿一样的小鬼缠着他，甩都甩不掉。”
“他没进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是搞****的。”
梅明聪了然，原来是干这种缺德事的，那被小鬼缠着也就不足为奇了。
梅明聪面无表情地说道：“以后每天只给他一顿饭，饿不死就行。”
辛昊有些为难，“这样做不太好吧，如果他的单位知道了，我们可能会有麻烦。再说，几顿饭也抠不出几个钱。”
梅明聪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让辛昊按他说的去做。
等辛昊走远了些，梅明聪对着老头狠狠啐了一口，“呸，畜牲，活该你断子绝孙。”
两人将封闭病区大致巡视了一遍，一路走一路聊，梅明聪对疗养院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院长，除了封闭病区，还有红区，那里的病人非常危险，攻击性极强。今天时间来不及了，下次你早点过来，我带你过去看看。”
“辛医生，我听说这里的院长都干不长久，有这回事吗？”梅明聪看似随意地问道。
辛昊闻言一怔，看向梅明聪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嘴巴嗫嚅了几下，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憨笑一声，“院长，我只是一个小医生，只管看病，办公楼那边的事情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梅明聪也不逼迫过甚，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难。到了医生办公室，与苏婕汇合后，两人一同回了办公楼。
回去的路上，梅明聪经过一个土坡时，无意间远眺后山，意外发现树林深处有一片高墙，墙后隐约可见一栋红色建筑。他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询问苏婕那是什么地方。
苏婕一脸为难，说那里是特殊病区，只有指定的医生护士才能进入，如果其他人想进去，必须得到张院长的批准。
又是张益安。梅明聪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但考虑到目前的处境，他还是强忍住了骂人的冲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跟着苏婕离开了。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了那栋红色建筑的位置，打算找机会去探个究竟。
到了饭点，梅明聪没让苏婕帮忙打饭，而是自己拿着饭盒去了食堂。作为一个初来者，想要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最好的去处无外乎食堂了。
食堂里已经有不少医生护士在排队，梅明聪谢绝了几次插队邀请，老老实实站在后面排队。
“这就是新来的院长吧？好年轻啊。”
“哇...院长好帅啊，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老李，你说这位新院长能干几天？我看最多三个月，赌一包烟。”
“我才不跟你赌，他干多长时间关我什么事，只要不耽误我拿工资就行。听说这个月的工资又要推迟发了。”
“唉，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他们不是有小食堂吗？为什么来这里？”
“作秀呗。”
……
梅明聪装作没听见周围的议论声，默默地排队等待。食堂吃饭员工需要自费，但发工资时会以补贴的形式返还给员工。
他发现一个问题，这里的人普遍缺乏对院长的尊重，不是针对他个人，而是针对院长这个职务本身。梅明聪不知道疗养院过去经历了什么，才会形成如此独特的管理生态。
“哎哟...院长，您怎么搁这儿排队呢？”
一个戴着厨师帽的胖子小跑过来，身上的肥肉随着步伐上下颤动，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梅明聪目测了一下，这位厨师胸前的规模超过了在场绝大部分女性员工。他赶紧转移视线，不敢再看，辣眼睛。
梅明聪与这位自称姓张的厨师简单寒暄后，被他生拉硬拽着去了小食堂。一路上，张厨师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小食堂做出来的菜肴口味是如何的好，而梅明聪只是含笑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我就说是作秀，你还不信。”
“这帮蛀虫，早晚要把疗养院吃垮了。”
“莫谈国事。”
……
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八仙桌上很快摆上了三菜一汤，两荤一素，搭配合理，分量十足。
趁四周无人注意，梅明聪尝试着抬了抬八仙桌，以他的力量居然没抬动，也不知是什么木料打的。
“张师傅，还有其他人吗？”梅明聪没有急于动筷，想着应该还有其他人会过来一起用餐。
“其他领导还没来，这会儿就您一个人。”张厨师的胖脸上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本就不大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为了招待好这位新来的院长，他今天可是使出了生平所学，将毕生功力都倾注到三菜一汤里，一定要让新来的院长吃得满意。
“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不如你陪我一起吃点？”梅明聪向张厨师发出邀请。
张厨师连忙摆手拒绝，“不敢不敢，我是什么贵物，哪有资格陪您吃饭。院长，厨房还有活，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您请慢用。”说完，他便匆匆离开了。
放下筷子，梅明聪满意地打了个饱嗝。这位张厨师人长的磕碜点，手艺是真不错。尽管他已经放开肚子了，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裤腰带都松了两回，却仍觉得意犹未尽。
望着桌上剩下的菜，梅明聪却有些犯了难。两辈子吃惯了苦的人，真见不得这样的浪费。
他叫来张厨师，将剩下的菜打包，再装一份饭，晚上用微波炉热一下，晚饭也有了着落。
张厨师犹豫了一下，还是找来了餐盒，将剩下的菜和汤都打包了起来。
看到张厨师这样，梅明聪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以前的剩菜都不打包吗？”
谁知张厨师满不在乎地说：“吃不完，倒了呗，剩菜从来不打包的。”
梅明聪听得心头一颤。这帮遭瘟的，也不怕被雷劈。
“张师傅，多少钱？”梅明聪掏出钱包，心里有些不舍。口袋里还有一瓶小瓶装的五粮液，这顿饭肯定不便宜。
张厨师连连摆手，“哪能要您的钱，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梅明聪坚持要给钱，“按照规定，吃饭必须给钱。”
“嗨...那是针对普通员工的，哪有收领导钱的道理。”张厨师笑呵呵的把餐盒递过来，三两下一呼啦，将梅明聪送出了小食堂。
张厨师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满意地笑了。今天院长吃得很满意，看来来年继续承包食堂的事情应该是稳了。
回到办公室，梅明聪把玩着那瓶小瓶装的五粮液，眼神玩味。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也不晓得李威是否知道这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