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庭站在门外,望着二丫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胸口那股空落落的钝痛久久不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
现在不是沉溺于失落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从前觉得自己的感情是最重要的。
但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才发现,人活着,还有很多很多事情。
他敛起脸上的落寞,换上沉稳的神色,转身掀帘走进屋内。
陆弃娘见他进来,忙拭去眼角残留的湿意,强打起精神:“云庭来了,快坐。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云庭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直奔主题,“我来是想告诉你,诏狱那边已经打点妥当,过几日,我可以安排你和萧晏见一面。我也没出多少力,主要是现在皇上已经这般定了,诏狱那边也没必要卡。”
“多亏了你来回奔走。”陆弃娘道,“事情已经落定,要不你赶紧回永济县?你可是县太爷,为我们家的事情忙了这么久,那边估计攒了很多事情了。”
“没事,卢欢和姜权两个在,井井有条。”
云庭确实放不下永济县。
但是卢欢确实是个能干的。
隔两日,姜权那边就有信送来。
姜权那样一个木讷的人,在信中夸起卢欢,根本停不下来。
陆弃娘假装不知道云庭喜欢二丫,闻言替他欢喜,“卢姑娘不愧是太傅之女。日后你们俩成亲,夫唱妇随,多好啊。”
云庭尴尬笑笑。
卢欢是很好很好。
可是他心里已经有了二丫。
喜欢这件事,并非买东西,一定要买最贵的,而是要选择自己最想要的。
他也钦佩卢欢的见识,但是那是欣赏。
他们两个在一起,大概也能相敬如宾,日后或许也能慢慢生出感情。
但是现在不行,云庭心里对这桩婚事是抗拒的。
或许,等二丫成亲生子之后,他慢慢就能冷下来吧,云庭想。
“弃娘,萧晏应该很快就要启程去琼州。这几天,你看看需要给他置办什么,吩咐我和昭昭就行。路上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打点,不会让萧晏路上吃苦的。”
他顿了顿,给出具体建议:“衣物要准备厚实耐磨的棉麻料子,但也需备些轻薄透气的,琼州湿热。鞋子要结实耐穿。最重要的是药物,防治瘴疠、疟疾、痢疾、外伤的金疮药,还有驱蛇虫的雄黄粉等,能备多少备多少。另外,耐放的干粮、盐巴、火石、水囊这些生存必需品,也尽量准备齐全。银子……尽量换成便于携带的小额银票或碎银,打点沿途差役和到了地方安身,都少不了。”
这些天,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在成长。
虽然这个过程很痛苦。
但是也不得不面对。
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尽力去做。
“我也去。”陆弃娘道。
云庭大惊失色,“那怎么行?弃娘,别胡闹。”
虽然感动于陆弃娘和萧晏同甘共苦,但是琼州那个地方,实在不适合去。
云庭站在男人的角度,觉得萧晏肯定也不会同意。
“这件事,我见了萧晏,会和他说。”陆弃娘道,“以后大丫她们姐妹四个留在京城,遇到事情的时候,还得麻烦你。”
大丫姐妹四个留下,那二丫是不是——
要提前嫁给常辉了?
怪不得她那么着急,刚回来就去找常辉。
二丫是个有主见的,也不像别人那样,谈及婚事一味害羞。
她应该是主动去找常辉谈婚事的。
云庭想到这里,心里更加苦涩。
与此同时,二丫脚步匆匆,径直来到了常掌柜的铺子里。
因为临近中午吃饭的时候,铺面稍显清闲,常掌柜在柜台后拨着算盘,抬头看见二丫进来,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尴尬和疏离:“哎哟,是灼灼姑娘啊!出来了?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
“常叔。”二丫简单打了招呼,目光却越过他,投向铺子后面。
常辉正背对着门口整理货架,听到父亲的声音和二丫的称呼,猛地转过身。
当看到站在铺子中央、面色略显苍白的二丫时,他眼中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惊喜和毫不掩饰的关切,快步迎了上来:“灼灼!你……你出来了,太好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在里面吃苦头没有?”
平时闷罐子一样的他,一叠声地问着,声音里都是关心。
二丫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庞,看着他眼中真切的担忧,心头涌起一阵复杂难言的酸涩。
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都挺好的。常辉,我们……能进去说会儿话吗?”
“当然!来,里面坐!”
常辉忙不迭地答应,引着二丫往铺子后面用作小憩和存放杂物的小隔间走。
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了顿,非常自然地伸手将原本半掩的门彻底推开,敞开到最大角度,让铺子前堂的人能隐约看到里面的情形,却又听不清具体谈话。
小隔间里有些杂乱,常辉有些局促地搬开两个箱子,清出一小块地方:“地方小,有点乱,你……你坐这儿。”
他拉过唯一一张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凳子。
二丫依言坐下,看着常辉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对面,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我娘都跟我说了。这些日子,多亏你经常去看她,给她送吃的。这份情义,我和我娘都记在心里,谢谢你。”
常辉连忙摆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这样说就见外了。你坐,我去给你倒茶水去。”
“不用。”二丫笑着摇摇头,“我今日来——”
她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沉默了数息。
常辉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
“常辉,”二丫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话锋陡然一转,“我今天来,除了道谢,还有另一件事……我想,我们之间……还是算了吧。”
常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他眼中的惊喜和关切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错愕和茫然,呆呆地看着二丫,仿佛没听懂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