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逢辰声音冷下来:“不必,乐舞之享,非我本分。下去。”
站在最中间的舞姬眼中泛起泪光,无措地看着上首,不知道是看章槐还是赵逢辰。
绍桢觉得这姑娘真是楚楚动人。
赵逢辰不见半分松动。
章槐嘴唇翕动半晌,一脸沮丧,肩膀耷拉下来,无力地摆了摆手。
舞姬行礼后退下。
底下众官都说不上快活,但也不敢反驳上司的话。
绍桢稍微学了点众人的神色,免得自己看起来太奇怪了。
赵逢辰往这边瞥了一眼,搁下筷箸起身离席。
……
金乡停留了两日,接下来是林家港、红茆港等地,一路考察下去,天气也越来越热,尤其是中午下午的光景,日头烈得简直要将人烤化。
清早还是很凉快,绍桢拉开屋门出来,去馆驿的大堂吃早饭,一路上随行的众官员已经相熟,都跟她打招呼让坐。
绍桢笑着问好,看了眼窗边的位置,那里已经被人占了。
嗯,正是赵总河。
她只好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
用完早膳,见外面日光有渐烈的趋势,她折回客房拿了自己昨天托小二新买的帷帽,黑纱垂到腰际,完全将面容遮掩。
绍桢戴好帷帽才出去。
赵逢辰正领着一众官员走出大堂,见了她就皱眉,等人走近,不悦道:“戴帽子做什么,怪模怪样,摘下来。”
官员之间便有低低的笑声。
绍桢掀开帷幕更走近了几步,还捋起袖子,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腕。
她无奈地解释:“赵大人,你看我这几天被晒的,身上都蜕皮了,昨晚上我还找了赤脚大夫来看,涂了一晚的药才好些。若是不戴帷帽,今日再被晒一整日,明天恐怕就出不了门。总不能因为下官拖缓了勘察进度吧?”
有个通判笑道:“前几日还在羡慕张大人晒不黑,咱们都晒成黑炭了,张大人还是白得跟闺阁姑娘一般,没想到是在这里遭罪啊,哈哈哈哈。”
绍桢咳嗽一声,快速看了眼赵逢辰。
他的肤色并不白皙,想必就是在外行走晒的吧!不过也挺好看的,更有男人的阳刚之气,世人看见,也不会再联想到小白脸这样的词。
赵逢辰瞥了眼戴着帽子的下属,没再要人脱帽,只道:“行了,出发吧。”
走过绍桢身边时,她分明听到他低声说了句话。
“也太娇贵了。”
绍桢摸了摸鼻子。
赵总河这是在回应她上回说自己不是娇生惯养吗?
她纠结地跟了上去。
……
下午天气闷了起来,日头也不见,天色阴沉沉的,酝酿着一阵风暴。
这处河段的水文记录完,众人都从河岸往官道上走去。
他们之前是沿着河岸慢慢往下走的,马车没有跟随,这会儿却看不着马车的踪影,只好原路折回去。
河岸边有块齐人高的野玉米地,玉米叶子戳到人脸上,又痛又痒。
空气里都是湿热的水气,绍桢被热得满脸通红,嗓子里渴得要冒烟,浑身都汗津津的,一摸腰上系着的水囊,早都空了。
出了玉米地,眼前忽然递来另一只水囊,她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掌看过去,竟然是赵逢辰。
他抬了抬下颌,淡淡道:“喝吧。前面能看见村庄,先去找个人家歇息。不然待会儿下雨没处躲了。”
绍桢咬了咬嘴唇,没有多矫情便接了过来,仰头隔空倒水,喝了两口便要拧紧。
赵逢辰道:“喝完也没事。”
绍桢咕咚咕咚将水喝了个精光。
再往前走了些路程,果然能看见有座村庄,村头就是一户人家,院中有个老妪在收被子。
护军上前叩门。
老妪耳朵却不太好使,护军喊了两声,她才转头看过来,步履蹒跚地走近,眯着眼睛打量他们,颤声道:“是谁在门外啊?”
护军道:“老人家,我们是河道总督府派下来视察河段的,路过此地,想借些水喝。”
老妪面上露出喜色:“原来是河道府!快请进,请进!”
她还没来得及开门,屋里便走出个年轻的妇人,粗布衣裳打着补丁,却很干净。
妇人见屋门外站着一群人高马大的男子,露出些惶恐之色,慌忙走过来:“娘!”
老妪闻声回头,笑道:“莫儿,他们是河道府的官爷,来借水喝,不用害怕,请他们进来吧!”
妇人狐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打转。
绍桢拿了块官府的令牌,隔着篱笆墙递过去。
妇人见了神色大定,立刻开门:“官爷们见谅,家里只有我婆媳二人,实在不得不提防着些。请屋里坐,四处逛逛也没事,小妇这就去端茶。”
老妪拄着拐杖,同儿媳一起去了厨房。
绍桢刚才喝了赵逢辰递来的水,现在倒不是很渴,只有小腿上钻心的刺痒,挽起裤腿看,大片的红肿。
她想起来穿过玉米地时看见的大虫子,暗骂了一句,走出去找水清洗。
后门外的院子里种了棵树,树下一口深井。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过去,打水上来,袖子和裤腿都卷起,胳膊浸进去。
井水冰凉彻骨,她打了个激灵,舒服得长叹一声,才捧着水泼到脚上清洗。
腿上的刺痒总算缓解了一阵,她将脸埋入井水中取凉。
从水中抬头,换气的一刹那,看见满天的乌沉,只有长云末梢一抹明亮的鲜红,痛快淋漓。
绍桢有些恍惚,整个人都从在京城那些年黏黏腻腻的劲儿中脱离了出来。
天边骤然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就是轰隆的雷鸣,大雨瓢泼而下。
她竟然没想起要躲雨,只觉得这么淋着都很舒服,连风寒都抛到脑后。
一声惊怒的叫喊唤醒了她。
“你发什么愣?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躲!”
绍桢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过去,又是赵逢辰。
他打着伞快步走过来,拽住她的胳膊往回走。
绍桢赶紧道:“我是没反应过来,不是有意的。”
赵逢辰没搭理。
院子里没有石板路,都是土泥路,被大雨一淋,泥泞不堪。
绍桢不慎被滑了一下,眼看就要摔下去。
后腰被人稳稳当当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