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寡人赠你的，免死金牌。”
叶西洲瞳孔猛地一缩，想要跪地将此物还回去。
太上皇摆了摆手，阻止了叶西洲的动作。
“寡人初次遇见你的夫人，是在一座破庙里。”
“那时，寡人去查案，她在破庙躲雨，后来寡人也进去了，但她在房梁上，并且气息隐藏的很好，所以寡人的侍卫并没有发现她，还是她主动出声，寡人和侍卫才看见她。”
“她说，她已经听了寡人和侍卫的所有对话，并且愿意帮寡人查案。”
“寡人问她，不会担心寡人杀人灭口，或是过河拆桥吗？”
“她说，不会，因为她刚刚听到了寡人的话，知道寡人不是要将军打了天下，还不许将军享用太平的那种人。”
说到这，太上皇语气顿了顿。
“你的夫人，为了帮寡人查案，躲过杨大监的裙底，也钻过贪官家的狗洞，还翻过世家的院墙，里面高手如云，她竟还有空，救了寡人的侍卫。”
“临走时，却只有一个要求。”
太上皇起身，走到窗边。
叶西洲疑惑的看着他，问他：“请太上皇告知。”
杨大监说：“求太上皇，秉公办案。”
“太上皇说，那是一定的，他来此，就是为此事，不必她要求，让她再提一个。”
“夫人说，请将军，享太平，她外祖父战死沙场，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四海升平，再无战事。”
“寡人给了她一片金叶子，她狮子大开口，问寡人要了五个，说她有兄弟姐妹，要一人分一个。”
太上皇说到这，失笑片刻。
“可是后来，据寡人所知，那金叶子，好像全用在了她自己身上。”
“是太上皇宽容，仁德。”
太上皇叹口气，说：“寡人并没有那么好，你应该也是这么以为的吧？”
“没有，草民不敢。”
太上皇笑了笑，转过身来，问叶西洲：“那你为何要站队九皇子，还把女儿嫁给了他。”
叶西洲垂眸轻叹一声。
“儿女自有奇志，为人父母，也难以干涉。”
“是啊，儿女自有奇志，为人父母，也难以干涉，有时候不光不干涉，还要顺着。”
太上皇说着，也叹了口气。
“当年南疆的事，包括后来二皇子做的种种事，都是寡人对不住你，你站队，也是为自保，寡人怪不住你。”
“如今你平阳侯府又遇险阻，寡人便帮你一把，权当弥补当年的事。”
“草民不敢。”
“别不敢了，你我君臣半辈子，情分是有的，再加上你那个夫人，也是个算无遗策的妮子，寡人这封信，顶多是个顺水推舟的人情而已。”
“寡人当过你夫人一声表哥，总不好对小妹食言。”
“明日寡人就要离京，你我君臣一场，也是该落幕了。”
“是，草民恭送太上皇，恭祝太上皇身康体健，万事胜意。”
太上皇听罢，问叶西洲：“这话，是你夫人教你的吧？”
“是，夫人闲余，总会教草民读一两本书。”
“难怪，寡人后来看你的奏折，字都好看不少。”
“多谢太上皇夸奖。”
太上皇笑笑，不想再看叶西洲这臭屁的样子，就让他赶紧回去。
叶西洲从太上皇的宫里出来，感受到周围不少眼线，心知太上皇留给他信的事，应该是和嘉和帝商量过的。
如此一来，这封信倒不会在嘉和帝这里用到了。
——
叶西洲出了宫门，看见平阳侯府的马车，脚下微顿，去上前查看，发现里面坐的正是赵琳，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这是咋了？跟半路见鬼了似的。”
叶西洲不语，上了马车将赵琳抱在怀里。
“我们离京吧。”
“好呀。”
叶西洲感受到赵琳的情绪不对，将她放开。
“怎么了？家里还出什么事了？”
“没。”
赵琳仅仅说了这一个字，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叶西洲命车夫快些回府，他则是细细擦了赵琳的泪，又问了一遍：“出什么事了？”
赵琳摇摇头，把脸埋在叶西洲肩上。
叶西洲将她搂在怀里，手轻轻拍着。
待到了侯府，人已经昏睡过去。
叶西洲将人安顿好，才从孩子们那里知道，赵琳的祖父，去世了。
——
翌日。
赵明泽、赵明澄和赵明辰递上辞呈，要随父亲回乡给祖父守孝。
辞表上去三天，赵府已经把里外收拾好，只等嘉和帝允准，便立马上路。
其实之所以能收拾这么快，还是赵明辰、赵明易、邬自心和赵瑾轮班盯着的缘故。
兄妹四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把赵府一切小心思和坏苗头，全都摁在了摇篮里。
彼时，赵琳在海棠苑一病不起。
连日微弱的脉象，让太医几度想要开口：“准备后事吧。”但都被谢兰若、谢兰青和叶宁安的眼神给逼退了回去。
“你能开药就开。”
“开不了就说自己无能。”
“敢说我娘没得治。”
“我们送你下去见她。”
太医闻言，瑟瑟发抖。
“下官学艺不精。”
“那你走。”
谢兰若、谢兰青和叶宁安把路让出来，然后不信邪，自己上去把。
但其实，他们都帮赵琳把过脉了，而且不止一次，可每次的结果，都和太医得来的无差，就连赵瑾和赵明易也说：“尽人事，听天命。”
因着这层关系，嘉和帝很快同意了赵家人的辞呈，并升叶承珲为内阁一品大学士。
赵家人得到消息，很快就走了。
他们本就是要离开上京这个虎狼窝的，赵琳祖父的去世，算是给了赵家人名正言顺的借口。
再不痛快的走，恐怕下回就没这么幸运了。
只是可惜了那些嫁在上京的姑娘们，先是家族被抨击，后又是父兄举家迁离。
往后她们在上京，没了娘家依靠，成了孤身一人，这要怎么活？
时至今日，她们才想起赵琳说的，要学会谋生。
——
嘉和十年，正月。
赵琳病了一个冬季，万物复苏之际，她也醒了。
当大口大口的黑血从嘴里吐出来时，赵琳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轻松。
待吐尽了污血，赵琳才看清守在床前的人，眼睛一个比一个红，想哭不敢哭的样子，看的人心疼。
赵琳歪头一靠，正好倒在自己姐姐怀里。
太医进来诊脉，说赵琳已经没事了，只是身体略微有些虚弱，应该是刚刚吐血，把身体里隐疾都吐出来了。
赵瑾一诊脉，确实如此。
“脉搏清晰，遒劲有力，你活了。”
赵瑾把赵琳的手一甩，说：“应该是师祖给你开的药起效了。”
“那可真不枉，我勤耕不辍的喝了十二年，要知道，这可是老子这辈子最听话的时候。”
赵瑾“切”一声。
“快死了才听话，有什么用？”
“那总比死了再听话有用，我都梦见阎王了。”
赵琳说完，控制不住的抱着赵瑾哭了起来。
“我的好师祖，我可真爱她，我下辈子，我下下辈子，我都要给她当闺女，我勤学苦练，我努力用功，我再也不当半吊子了。”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劫后余生的，又何止是赵琳一个人。
赵瑾更是对赵琳的话直接翻了个白眼，说：“就你这种心眼的人，学成一个吊子也没用。”
说罢，又吩咐赵琳的几个孩子：“去给你们母亲备点吃的，我带她洗漱一下就出来。”
“啊？”
“哦。”
“好。”
“哎。”
“嗯。”
众人陆陆续续出去，只剩叶西洲还坐在床边。
赵琳和赵瑾都看着他，他说：“我在这，有什么问题吗？”
赵琳和赵瑾对视一眼，说：“有。”
“我俩要一起洗。”
“嗯。”
“难道你要跟我俩一起洗？”
叶西洲脸一下子就黑了。
赵瑾照顾赵琳这些日子，也是直接住在海棠苑的，搞得他为了避嫌，每天就只能去住叶承颐的院子。
叶承颐不想跟他住一起，就去住隔壁的疏影轩。
但疏影轩里有叶承珲，而且叶承越也不同意他挤他的院子，所以他就只能去找叶承枫。
可叶承枫那里住着叶承祁，两人学叶承珲和叶承越，不同意他挤，所以他就只好去四时堂。
四时堂里住着叶承喆、叶承屾、叶承炎和叶承羽四个人，而叶承颐只有一个人，没法雨露均沾，所以他最后又回了长青院。
因为谢知行的高山院，和谢知微的行止院，都分别住着谢清风和谢万一。
偌大的侯府，竟没一个人和他分院子住，他可不就只能和自己的父亲挤一起。
而叶承颐看着自己父亲日渐变白的头发，也没再和他别扭，平日里除了照顾赵琳，连他也照顾着。
赵琳听着自己晕倒时候的这些事，忍不住心里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