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天,南宫春水寸步不离地守着。
生怕惊扰她也不敢爬上床休息,困了只在床榻边阖眼小憩一会儿,还必须抓着她的手,紧紧相扣。
躺了一天一夜还未醒时,南宫春水的心沉了下去,险些冲出去把药王抓过来。
可是蓝清霜的指尖突然在他掌心滑了滑,气息也趋于稳定绵长,他便知道这不是她不愿醒来,而是不该醒。
此后,他便敢时常拉着她说话,也敢爬上床把她抱在怀里紧紧相拥了。他每天唠唠叨叨能说上许多,但却不敢埋怨责怪她,生怕她听了心情不好。
这次可算是亏大了。明明他是苦主,却畏畏缩缩地顾忌罪魁祸首的心情。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爱着的是一个何其自私的丫头。
仗着他的宠爱,就只会欺负他。
他就知道,这世界上就没有人会不赖账!
每次与她分开总没好事发生,以后说什么,他也不能上当了!
霜霜,你说过的,我们会时时刻刻在一起。
你也骗了我一次又一次对不对?
娘子,我们扯平了,就快些醒来吧?
又是一天好日头,天色清明,下的雪也不大。
南宫春水将娘子抱起来,动作轻柔地把她放在门口的摇椅上,坐在旁边陪她一起看雪,晒晒太阳。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此时刚化了一半,浅浅一层白雪铺在青翠的山峰上很是奇美。
山谷间雪花丝丝洋洋飘散,又随着不冷不热的清风荡落在红漆的栏杆上,雕花窗棂也被雪粒子扑地沙沙作响。
南宫春水也不知道蓝清霜是怎么做到的,明明下着雪,却一点也不寒凉,仿佛是特意给酷暑中灼晒的万物送来一场凉爽的雪纱,仅以清气荡乾坤。
“娘子啊,若你醒来定会高兴的,这场雪下得极美。
想到什么,他笑了笑,语气轻快,“原来也可以是‘夏宜密雪,有碎玉声。’
娘子,其实有了你,我便不羡慕别人的白头偕老了。我愿你永生乌发如娟缎,白发我一个人长就够了。好在我生的还算俊俏,即使霜雪白发也不算丑。”
桃花眼看着她,微微抿唇浅笑,“我知道娘子也是极喜欢的。”
沐浴在阳光下的睡美人沉静恬美。几星细雪栖在她微蹙的眉峰,又在睫毛上凝成霜花,一眼望去,竟像是把霜雪天的月光揉碎了,敷在这副玉雕似的皮囊上。
少年伸出的手指在半空停住了,心头微动,便迟疑着该不该抹去它的痕迹,但也就停住了一瞬,那细雪就化开了,浸没了浓密的鸦羽里,残存一点水光。
手指轻轻捻去她额上的水渍,指尖的温度将零星一点的水汽化干,他弯了弯唇角,“娘子,我唱个小曲给你听吧?放心吧,夫君我可是练过的。”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红衣白发的小郎君就这样握着少女的手,在漫天飞雪的山谷间一句一句唱着……
只是……他选的这一首不好。
所以越唱声音越凝噎,只觉得真真是应了景。
笑容越发清苦,山间也越发寂静,似被纷纷扬扬的雪花迷了双眼,“君思我兮然疑作……”
心里一酸,鼻头一皱,险些绷不住风轻云淡的面皮。
他低下头,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着,额角难耐地崩起青筋。
缓一缓,很快就过去了……
“傻子。”
一声细弱的嗔骂。
他猛然抬头,一滴突兀的泪甩了出去。
“我思君兮…如金石。你这哪是唱曲?分明是催魂嘛……”调子那么幽怨,她睡也睡不安稳。
似猫儿叫般孱弱的女声在他耳里如同天籁。
她在埋怨他。那嗓音中掺着无奈的病怯,声线如薄冰下扫过的细流,中间轻吸一口气才不至于声音涣散。
少女眼皮倦怠半睁,露出浅淡的琥珀色瞳眸,里面真真切切倒映着红衣少年呆愣的神情。
唇角微微勾起,眼角的小痣也上扬半分,眉眼间的霜雪清寂便骤然活色生香起来,说出了那句未宣之于口的话,“夫君,我想你了。
怎么还不来抱抱我?”
“娘子!”南宫春水立刻起身蹲到了她身前,动作太快以至于衣袍牵绊着木头腿,“啪嗒”一声拉倒了红木凳子。
南宫春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直到视线相触时她眨了眨眼,才傻傻地破涕为笑。
小心翼翼地抱她入怀,随后完全将人嵌入怀里。
“娘子,你醒了?”他的声音还有些怅然不安。
“是啊。”我舍不得再睡下去了。
“你受伤了!还疼不疼?”他紧张的询问。
蓝清霜很想说不疼,但最终……
“还…有点疼。”
小郎君心疼至极,落下了泪。
“…娘子,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疼啊……”
他没办法让她不疼。
他的声音颤抖无助,听得她心慌。
蓝清霜抬手擦了擦他的眼泪,“……我想吃桂花糯米糖糕了。”
……
蓝清霜不愿意再骗他了,把一切都告诉了南宫春水。
好在得知她还要受一个月的天罚,他只顾着急心疼,什么气也撒不出来。
蓝清霜稍稍庆幸了一下。
这些痛与她飞升所受的天劫相比不算什么,蓝清霜甚至可以忍的毫无表情。
但忍与不忍,他都会心疼得掉眼泪。这其中还要拿捏分寸。
可事实上,他夜半时常不敢睡觉,就那样不错眼地盯着她,生怕错过了她的表情。
人往往在放松时会展露真实的感受。他已经不敢相信她了。
蓝清霜都知道。往往这时蓝清霜会睡姿不安地抬手环抱住他,将脑袋结结实实枕在他的肩上,让他想看看不着。
背地里她也会无奈地扯扯嘴角。
她造的孽,她活该啊~
难熬的一个月总算要过去了,被他体贴入微、金尊玉贵地养着,好像还胖了一些。
南宫春水的笑容也灿烂多了。
这一个月什么人也没见,就只有两人独处。待她养好病,就想着身体彻底痊愈了也该见见朋友弟子们,安排一下她走后的事宜。
可是话刚说完,南宫春水轻飘飘地甩了一下衣袖,所有的门窗顿时紧闭。
男人俯下身,将她还未站起的身子一把扛到肩上,扶着她的腰身走向了床榻……
幽幽响起的声音十分可怖,“娘子,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你先安抚我吧……”
蓝清霜寒毛竖起,背脊发凉。
完了,这是要秋后算账!
她急得冒汗,思考对策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身子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安放在衾被上,随之而来的是手腕被箍紧和…欺压而下的滚烫的吻……
“霜霜,你逃不掉了……”
蓝清霜瞥见那饿兽般的眼神,眼角颤抖,好似一下被摄住了神魂,短促地吸了两口气,“春…”
乘虚而入,想说的话被他堵在喉咙里。
极尽缠绵,不知天地为何物。
这一次,房门关了三天三夜。
半个月后,一辆马车离开了女梁城。
驾车的是一位粉衣的少年,旁边坐着一位青衣的姑娘,抱着他的胳膊昏昏欲睡。
蓝清霜安排好了一切,便去完成她真正的使命——和南宫春水去遥远的地方修补那四方极境。
山高水长,我们江湖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