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余烬
锁龙潭的水纹还在雅玲的仙镜里晃动，月飞将最后一块镇灵甲碎片塞进腰间的皮囊时，肖飞正蹲在潭边用树枝勾勒星轨图的残痕。晨光穿过薄雾，在三人脚边织出半透明的网——这是离开魔界后的第三个清晨，他们踩着露水穿过第七片荒原，终于在官道尽头望见了炊烟。
“是青溪镇。”雅玲拂去裙角的草屑，镜中倒映出镇口那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三年前路过时，这里还在闹山魈。”
月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几个戴草帽的农夫正往槐树上捆红绸，树下围着穿开裆裤的孩童，举着麦芽糖模仿大人作揖。街角的铁匠铺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火星溅在刚支起的木牌上，“李记铁器”四个字还泛着新漆的光泽。
“玄穹的浊气似乎没浸染到这儿。”他握紧剑柄，指腹摩挲着灵儿赠予的灵魔血匕首，那暗红色的纹路在阳光下像跳动的火苗。
肖飞突然起身，将树枝抛进潭水：“去看看赵猎户的家。”
镇西头的土坯房挂着褪色的红灯笼，门环上的铜绿已漫过“囍”字。雅玲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一群麻雀从梁上惊飞，在积灰的窗台上留下几枚爪印。炕洞的灰烬里，那本日记还摊开着，最后一页的“悬空寺”三个字被泪水洇得发皱。
发“他不是普通猎户。”肖飞捏起炕角的铁箭，箭头淬过的银霜在仙镜微光下泛着冷光，“这是天界的‘锁妖箭’，凡人根本接触不到。”
月飞突然踹开里屋的木门，蛛网后露出半面墙的刻痕——歪歪扭扭的符号里混着几个天界文字。雅玲指尖凝起仙气扫过墙面，刻痕突然亮起红光，在地上拼出北斗七星的形状，最末端的星位上，赫然刻着“悬空寺”三个字。
“看来玄穹找星轨图不是一天两天了。”肖飞蹲下身，用指甲抠起一块墙皮，下面露出新鲜的泥土，“这些刻痕是半年内新增的，赵猎户死前一直在追踪线索。”
窗外突然传来惊呼声，三人冲出屋时，只见镇口的老槐树下，几个孩童正围着一团黑雾哭闹。那黑雾像有生命般蠕动，卷着地上的石子砸向孩童，其中一个穿蓝布衫的小男孩被绊倒在地，眼看就要被黑雾吞噬。
“小心！”月飞挥剑斩出一道剑气，黑雾被劈得散开，却又在瞬间凝聚，化作张牙舞爪的兽形。雅玲急忙举起仙镜，折射日光形成结界将孩童护在里面，肖飞则摸出灵玉，绿色的光芒刚一触及黑雾，就听见凄厉的尖啸。
“是浊气凝聚的妖物。”肖飞后退半步，看着黑雾在绿光中挣扎，“但比魔界的浊气稀薄，像是……残次品。”
黑雾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黑丝钻进泥土。月飞一剑刺入地面，剑气震起的尘土中，几只指甲盖大的虫子正仓皇逃窜，通体漆黑，腹下长着类似玄穹浊气的纹路。
“是‘蚀尘虫’。”雅玲的脸色沉了下来，“用浊气喂养的蛊虫，专门吸食生灵精气，玄穹在人间养了这东西？”
穿蓝布衫的小男孩突然哭喊：“我爹……我爹昨天去后山找药，就被这虫子咬了！”他指着镇东头的方向，“现在还躺在家里抽搐，皮肤都变成黑的了！”
三人跟着孩童赶到镇东头时，院子里已围了不少百姓。茅屋里，一个中年汉子躺在床上，浑身皮肤泛着灰黑色的斑，呼吸时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肖飞掀开他的衣袖，臂上的血管竟像墨汁般在皮肤下游动。
“还有谁被咬了？”月飞的声音带着寒意，目光扫过围观的百姓。人群里一阵骚动，最后站出三个村民，身上都有类似的黑斑。
“都是去后山的人。”村长抹着汗解释，“前阵子山里突然长出好多发光的蘑菇，有人说是仙菇，就总去采……”
雅玲突然按住中年汉子的脉搏，仙镜贴在他眉心：“还有救，浊气没侵入心脉。”她从锦囊里倒出几粒晶莹的药丸，“这是用灵玉粉末和仙露炼的，能暂时压制浊气，但要根治，得找到虫巢。”
肖飞将灵玉放在汉子胸口，绿色光芒渗入皮肤的瞬间，汉子突然剧烈抽搐，嘴里吐出几只死虫。“虫巢就在后山。”他站起身，灵玉的光芒已黯淡不少，“这些虫子怕净化之力，但繁殖速度极快，必须连根拔起。”
后山迷雾
后山的雾气比镇上浓得多，阳光穿透树冠时，被切割成无数细碎的光斑，落在布满苔藓的石头上。月飞走在最前面，灵魔匕首在手中转了个圈，刃尖的红光让附近的杂草都蜷起了叶子。
“蚀尘虫喜欢潮湿的地方。”雅玲拨开挡路的藤蔓，仙镜边缘泛着淡淡的银光，“前面有个山洞，气息不对。”
山洞入口被藤蔓遮掩，拨开时一股腥甜的气味扑面而来。肖飞点燃火把探进去，岩壁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蚀尘虫，黑色的虫群像流动的潮水，在洞底那堆白骨上涌动。白骨堆中央，竖着块石碑，上面刻着玄穹的骷髅印记。
“果然是他弄的。”月飞一剑劈出，剑气扫过之处，虫群纷纷落地化作黑灰。雅玲举起仙镜，将洞口照得如同白昼，那些怕光的蚀尘虫顿时慌作一团，顺着岩壁的缝隙往里钻。
“小心石碑！”肖飞突然大喊，只见石碑上的骷髅印记突然亮起红光，洞顶开始往下掉碎石。月飞一把将雅玲推开，自己却被落下的石块砸中肩膀，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石碑在红光中裂开，里面爬出一只拳头大的蚀尘虫，通体金黄，腹下的纹路竟与玄穹本人的浊气一模一样。“是母虫。”雅玲急挥仙镜，白光如网罩向母虫，却被它轻易挣破。
母虫发出尖锐的嘶鸣，洞壁的缝隙里涌出更多蚀尘虫，黑压压的一片扑向三人。肖飞将灵玉抛给雅玲，自己抽出腰间的长剑：“我挡住它们，你用灵玉净化母虫！”
雅玲接住灵玉，指尖的仙气注入其中，绿色光芒骤然暴涨。母虫似乎感受到威胁，突然掉头冲向洞外，蚀尘虫群也随之涌动。月飞忍着肩伤追上去，灵魔匕首掷出的瞬间，正好钉在母虫的翅膀上。
“就是现在！”肖飞大喊着扑过去，将灵玉死死按在母虫背上。母虫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绿光中寸寸融化，那些被它控制的蚀尘虫也随之化作黑灰。
洞外的阳光照进洞口时，雅玲正用仙力帮月飞处理肩伤。肖飞蹲在石碑的残骸前，捡起一块刻着星轨的碎片：“这石碑是用镇灵甲的边角料做的，玄穹在用蚀尘虫守护什么。”
他突然按住地面，掌心贴在泥土上闭目凝神——当年在天界学的“寻灵术”此刻竟有了反应，地下深处传来微弱的灵气波动，与星轨图的气息隐隐呼应。
“下面有东西。”肖飞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不止一个，像是……星轨图的碎片。”
月飞用剑劈开地面，泥土下露出个黑木盒子。打开时，里面整齐码着七块青铜片，每块上面都刻着不同的星图，拼在一起正好是悬空寺缺失的那部分。盒子底层，还压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赵猎户的字迹：
“玄穹要找的不是星轨图，是藏在图里的‘界标’。五界各有一个，集齐了就能打开归墟……”
纸的边缘有灼烧的痕迹，最后几个字已模糊不清。雅玲将青铜片收好，仙镜突然微微发烫——同心结的感应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有人来了。”月飞握紧长剑，望向洞口的方向。
不速之客
来人穿着灰布道袍，背着个药篓，见到三人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拱手作揖：“在下云游子，路过此地采药，听闻镇上闹虫害，特来帮忙。”
肖飞注意到他药篓里露出的半截符纸，上面画的赫然是天界的“镇邪符”，绝非普通道士能画。月飞的灵魔匕首在袖中微微震动，这是遇到浊气时才有的反应。
“道长认识蚀尘虫？”雅玲不动声色地挡在青铜片盒子前，仙镜的光芒在袖中流转。
云游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略知一二，此虫乃浊气所化，需用纯阳之力方可克制。”他突然指向肖飞手中的灵玉，“这位小道友的玉佩倒是件宝物，不知可否借我一观？”
月飞突然拔剑刺向云游子的面门，道袍被剑气划破的瞬间，露出里面黑袍上的骷髅印记。云游子惊怒交加，抬手打出一道黑气，却被雅玲的仙镜反弹回去，正打在他自己胸口。
“玄穹的走狗。”月飞剑尖抵住他的咽喉，“说，你们在人间布了多少蚀尘虫巢？”
云游子突然怪笑起来，身体在黑气中扭曲变形，化作团黑雾冲向洞口。肖飞早有防备，灵玉掷出的绿光将黑雾罩在中央，只听一声惨叫，黑雾消散后，地上只剩枚青铜令牌，与赵猎户那半块合在一起，正好是个完整的“天”字。
“是天牢狱卒的令牌。”肖飞捡起令牌，背面的“狱”字刻得极深，“看来玄穹在天界的势力，比我们想的还要大。”
雅玲突然看向青铜片：“界标……归墟……玄穹的真正目标果然是灵根。”她将青铜片拼在石碑残骸上，星轨图的纹路突然亮起，在洞壁上投射出五处光点，其中一处正对应着青溪镇，“人界的界标，就在这附近！”
三人回到镇上时，发现百姓们正围着个陌生的货郎。那货郎推着辆独轮车，车上摆着些亮晶晶的珠子，见人就吆喝：“上好的避邪珠，戴在身上百毒不侵！”
肖飞走近时，灵玉突然发烫——那些珠子里，竟裹着蚀尘虫的虫卵。货郎见到他们，眼神一慌就要推车逃跑，却被月飞一脚踹翻在地，独轮车翻倒的瞬间，珠子滚落一地，碎裂处爬出无数细小的黑虫。
“抓住他！”村长怒吼着，带领百姓围了上去。货郎在地上翻滚，突然化作道金光冲天而起，月飞挥剑斩去时，只劈下片衣角，上面绣着的骷髅印记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是天界的‘遁光术’。”雅玲捡起衣角，指尖的仙气让布料化作飞灰，“玄穹的人能在人间自由使用仙术，说明天界的屏障出了问题。”
穿蓝布衫的小男孩突然举着颗没碎的珠子跑来：“姐姐你看，这珠子里面有光！”雅玲接过珠子，仙镜照过之处，珠子裂开，里面露出半块晶莹的晶石，与灵儿的心核有着相似的气息。
“是界标碎片。”肖飞的声音带着惊喜，“人界的界标被玄穹打碎了，他在用蚀尘虫收集碎片！”
夜幕降临时，青溪镇的百姓都聚集在祠堂。月飞将镇灵甲碎片分发给众人，雅玲教他们用灵玉粉末绘制简单的结界，肖飞则在祠堂的梁柱上刻满净化符文。
“我们明天去悬空寺。”肖飞望着窗外的月光，青铜片在桌上泛着冷光，“玄穹的人肯定也会去，正好将计就计。”
雅玲突然捂住胸口，同心结烫得像块烙铁：“他来了。”
祠堂外传来风声，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月光穿过树梢，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月飞握紧长剑，灵魔匕首的红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肖飞将青铜片收进锦囊，指尖按在灵玉上，绿色的光芒如呼吸般起伏。
“人间的安宁，不是靠等就能来的。”月飞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玄穹想毁了它，就得先踏过我们的尸体。”
祠堂的门被风吹开，带着浊气的夜雾涌了进来，在月光中翻滚成浪。雅玲举起仙镜，镜中映出远方的星空，星轨图的纹路在镜面上缓缓流转，像条沉默的长河，守护着这片即将迎来风暴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