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这电视机多少钱？”
他指着一台九寸的黑白电视，激动地问售货员。
穿着蓝色工作服，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女售货员头都没抬，懒洋洋地回答：“五百八要票。”
“冰箱呢？那个单开门的。”
“七百二要票。”
“票？”
孙毅扬愣住了，“什么票？”
售货员这才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看他穿着打扮就是个普通老百姓，语气更加不耐烦：“工业券！买大件都要工业券！你哪个单位的？让单位开去！”
孙毅扬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他是农民，哪来的单位？
更别提什么工业券了！
他空有五千块钱，却连个电视机都买不了？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他有些不甘心，又问：“那同志这票怎么才能弄到？”
“我们这儿可没有！那是国家按计划分配给各个单位的福利！你不是单位职工就别想了！”
售货员说完，低下头继续织毛衣，不再搭理他。
孙毅扬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憋屈得不行。
钱攥在手里，却买不到想要的东西，这种感觉比没钱还难受！
他走出百货商店，站在门口，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心里一阵烦躁。
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忽然，一个名字跃入了他的脑海——韩文清。
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也没有去联系过了。
那是他年轻时候，在外面瞎混，打架斗殴，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时认识的一个人。
当时韩文清被人追债，堵在巷子里要打断他的腿，是孙毅扬碰巧路过，也不知哪来的冲动，拎着根木棍就冲上去把人给救了。
那时候的韩文清还只是个在黑市倒腾点小玩意的瘦弱青年，对孙毅扬感激涕零，两人称兄道弟，关系好过一阵子。
后来……
后来孙毅扬被李强蛊惑，一心想着发大财，渐渐就和韩文清这种“不务正业”的人疏远了，觉得他上不了台面。
再后来自己投资失败，穷困潦倒，更没脸去见任何人了。
算起来，得有四五年没联系了吧？
孙毅扬听说，韩文清这几年混得风生水起，好像是从黑市慢慢洗白，现在已经是县里一家大百货公司的经理了。
具体是哪家，他还得打听打听。
百货公司经理……
那工业券这种东西，他会不会有门路？
孙毅扬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虽然过去是他疏远了对方，现在有求于人才去找，有点拉不下脸，但为了秀兰和小玲能早点过上好日子，这张老脸，不要也罢！
打定了主意，孙毅扬开始四处打听韩文清的消息。
这年头县城不大，稍微有点名气的人都好打听。
没费多大劲，他就打听到了，韩文清现在是城东那家“前进百货”的经理。
孙毅扬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朝着前进百货走去。
来到经理办公室门口，他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孙毅扬推门进去，看到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穿着的确良白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正在低头看文件。
虽然模样比记忆中成熟了不少，但那眉眼轮廓，孙毅扬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韩文清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当他看清来人是孙毅扬时，明显愣住了。
“毅……毅扬哥？”
韩文清有些不敢相信地站起身，扶了扶眼镜。
孙毅扬咧嘴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尴尬，也带着点久别重逢的感慨：“文清，行啊你小子，混出人样了！”
韩文清也笑了，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孙毅扬，语气带着调侃：“毅扬哥，你这可是稀客啊！我以为你早把我这号人物给忘了呢！”
虽然是玩笑话，但孙毅扬听出了里面的一丝疏离。
他心里叹了口气，知道是自己以前做得不对。
“哪能呢，”
孙毅扬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前些年……不是混得不咋地，没脸见人嘛。”
韩文清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请孙毅扬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水：“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他没有立刻表现出热情，显然，当年的疏远在他心里还是留下了痕迹。
孙毅扬端起水杯，温热的触感传到指尖，他却没有立刻喝，只是摩挲着杯壁，组织着语言。
自己必须坦诚，否则今天这趟就算白来了。
“文清，不瞒你说，我这次来，确实是有事求你。”
孙毅扬抬起头，迎着韩文清审视的目光，语气带着几分落魄，“我……我以前混账，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差点……差点家都没了。”
他简单说了说自己之前的窘境，没提重生的事，只说是幡然醒悟，决心好好过日子，现在靠着出海打渔，勉强能糊口，想给媳妇孩子添置点东西，改善改善生活。
“你也知道，现在买点啥都要票，尤其是一些紧俏货。”
孙毅扬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终于说到了正题，“我听说你是这百货公司的经理，门路广，就想着……能不能……帮我弄两张工业券？我想给俺媳妇买台缝纫机，再扯几尺好布。”
他心里打着鼓，生怕韩文清一口回绝，或者提出什么刁难的条件。
毕竟，自己当年确实不地道。
韩文清静静地听着，镜片后的眼神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办公室里一时只有挂钟滴答作响的声音。
就在孙毅扬觉得脸上快挂不住的时候，韩文清忽然笑了，那笑容驱散了之前的疏离，多了几分真切的暖意。
“呵，缝纫机票？布票？”
韩文清靠回椅背，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语气带着明显的调侃，“行啊你孙毅扬，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了？知道疼媳妇孩子了？”
孙毅扬老脸一红，讪讪道：“以前不懂事……现在知道了，啥都没家里人重要。”
“你能这么想，就比啥都强。”
韩文清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不过是几张票，算多大点事儿。”
他顿了顿，看着孙毅扬，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毅扬哥，过去的事儿，咱都翻篇。但有句话我得说，既然决定好好过日子，就踏踏实实的，别再走歪路。嫂子和小玲都是好人，你得对得起她们。”
“我懂，文清，你放心，我这次是铁了心了！”
孙毅扬心里一阵感动，用力点头。
他没想到韩文清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还说了这么一番掏心窝子的话。
看来，当年的情分，他还是念着的。
“成，那你三天后再来找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