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柱靠着车厢壁，脸色依旧苍白。
所幸呼吸还算平稳，后背那狰狞的伤口，血暂时止住了。
秦逸的目光转向依旧瑟瑟发抖的张成渝，开口道。
“张会长，别担心，咱们暂时算是安全了。”
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力量。
张成渝的呼吸逐渐平静。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车轮碾过地面的辘辘声。
良久，张成渝颤抖的声音才打破了这片沉凝。
“殿…殿下…”
他喉结剧烈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声音里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沙哑。
“当初…当初是草民胆小怕事，没敢将消息传给您。”
“想着等您到了晋州，再寻个机会，悄悄禀报……”
“谁曾想，竟会、竟会遭受这等灭顶之灾！”
秦逸手指在膝上轻轻敲击着，动作不疾不徐，眼神锐利如刀。
“晋王此举意欲何为？”
张成渝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开口。
“殿下，经过草民这段时日的暗中观察，发现了一件…一件天大的事！”
他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
“晋王…晋王几乎买空了草民铺子里……七成以上的铁料和所有能找到的成品兵器！”
“哦？”
秦逸敲击的指节微微一顿，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自己每月给张成渝出货的数量不算多，但也绝对不算少。
晋王囤积这么多铁器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
论造反，似乎他也排不上号吧？
张成渝的声音愈发急促。
“一开始，草民只以为晋王是要扩充王府卫队，并未多想。”
“可后来越来越不对劲……那数量实在太大了！“
”大到远超一个藩王亲卫所需！”
“而且……”
他猛地凑近，眼中满是惊恐。
“草民偶然发现，那些铁器、兵刃，根本没有留在晋州！”
“而是被分作无数批次，装上不起眼的货船，通过……通过水路，全都秘密运走了！”
秦逸目光一凝。
“运往何处？”
“水路四通八达，难以追踪具体流向。”
张成渝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湿了衣襟。
“但草民拼死查探，发现其中好几条主要航线的最终方向，都是指向……指向京畿之地！”
京畿之地！
晋王囤积如此海量的军械，秘密输送往京城周边！
其心何其昭昭！
答案几乎是刻在脸上的。
秦逸敲击的指节，彻底停了下来。
晋王！
张成渝带来的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关键的拼图，印证了他心中某些模糊的猜测。
这盘棋，比他预想的还要庞大，还要凶险万分。
车厢内再度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车轮不知疲倦地滚滚向前。
马车改变了方向，一路向北疾驰，日夜兼程。
然而，越是向北，空气中的气氛就越是诡异。
沿途经过的村庄、城镇，都笼罩在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氛围之中。
路上的关卡盘查变得异常严密。
偶尔还能看到小股兵丁在乡野间巡逻，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过往行人。
风雨欲来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绝不仅仅是因为晋州南城门被炸那么简单。
数日后的黄昏时分。
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残红。
在一片荒僻的树林边缘，疾驰的马车终于缓缓停下。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从林中阴影处闪出。
正是去而复返的陈留香。
他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风尘，神情却前所未有的肃穆。
“殿下。”
陈留香来到车厢旁，声音低沉而凝重。
秦逸掀开车帘，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太子的书房里，有和晋王来往的书信。”
“太子的每一步，几乎都是晋王所授。”
“这是遁地鼠所抄。”
陈留香将厚厚一沓子纸递给秦逸。
秦逸目光扫过书信，心中猜测得已证实。
“好一手美男计，只可惜了本王的岳丈。”
陈留香接着禀报。
“另外……”
“周帝震怒。”
陈留香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地上。
“禁军副统领李显，已亲率三千禁军，星夜兼程赶赴晋州，彻查城门被炸一案。”
“同时，圣旨已下达晋州及周边各路驻军，严密封锁所有水陆通道，形成合围之势！”
陈留香微微一顿，深吸一口气，吐出了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信息。
“李显携带陛下旨意，命殿下……即刻返京。”
“即刻返京！”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
吓得张成渝面无人色，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几乎要昏厥过去。
秦逸若是走了，晋王第二天就能将自己满门抄斩。
秦逸闭眼思索着眼下的遭遇。
三千禁军南下！
封锁周边州郡！
名为彻查，实为抓捕！
名为召回，实为押解！
这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浓得化不开的杀机和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
返回京城，等待他的，绝不会是父子温情，而是雷霆震怒。
是无法预料的滔天凶险！
“殿下，万万不可！”
凌灵在车外失声惊呼。
“京城现在就是龙潭虎穴，是为殿下布下的天罗地网啊！”
片刻之后，他语气平淡的，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常小事。
“知道了。”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地传出车厢，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凌灵。”
“属下在！”
凌灵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改道。”
秦逸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和李显偶遇，回京城。”
“殿下？！”
凌灵和陈留香同时大惊失色，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连一直沉默寡言，只知听令的李铁柱，也忍不住开口，声音艰涩。
“殿下，这……这简直是自投罗网啊！”
秦逸却只是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劝阻。
他靠回车壁，闭上眼睛。
“父皇既然这么想见我。”
“那我，便回去见他一见。”
凌灵和陈留香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和不解。
但殿下的命令，不容违抗。
纵然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们也只能追随。
“是！”
两人沉声应道。
马车再次启动，调转方向。
京城。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