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魂圣碑震荡之后,三印光环缓缓合并,在碑心印核之下裂开一道从未出现过的魂门缝隙。缝隙内涌动着混沌般的灰金之光,那不是魂力,而是一种“源初粒子”的纯粹反映——这是命魂图源真正的所在。
“这里……”舞菲儿的镜魂微颤,眼眸中浮现出碎裂而陌生的印流轨迹。
凌雪踏前一步,冰魄之力在缝隙边缘冻结空间,令一切印流暂缓。她低声道:“这不是命图内部……这是命图的‘未定根’。”
“命魂图源。”凌尘眼神深邃,右手伸出,掌心浮现“忆主·归渊”之印,其印纹此刻仿佛与那缝隙深处某种存在产生共鸣。
他缓缓踏入缝隙。
轰!
刹那间,三人身体化作魂印光影,被吸入一道由万道魂纹编织而成的时空隧道中。每一道魂纹都对应着命魂圣碑某一层所记录的“魂史”,他们正在穿越的不仅是空间,更是整个命魂图谱的形成进程。
隧道尽头,是一个庞大无边的圆形魂界,其地如镜、如碑、如河、如空。中心处,竖立着一根残破石柱,高达百丈,满布符纹,柱身深处,赫然铭刻着模糊的两个字:
「图根」。
“原来……命魂图谱并非天生存在,而是被压铸于此。”凌尘喃喃道。
但就在此时,那石柱四周出现一道道残影,一道低沉苍老的声音于魂源中响起:
“擅入图根者,需过‘源三问’。”
三问——将贯穿三印共鸣的深层考验,也是印主真正取得图统构源权的关键。
而第一问,缓缓浮现于三人面前的魂壁之上:
“第一问:若命可书,若魂可载,你之记忆,可改否?”
凌尘目光一凛。
镜魂印碎光如影,冰魄之心轻颤,三人意识缓缓沉入了第一重“命源梦界”……
万纹图界之内,凌尘等人踏足的“图根石柱”环绕着一圈环形碑壁,其上浮现的是早已断裂的命魂图史断章。碑文间杂乱无章,有的呈古代命语,有的以残影构成画面——
一只燃烧着的魂兽仰天长啸,在印图裂隙中跌落;
一位披着星辰图衣的女子,独自于混乱碑面雕刻印序;
一对神秘的男女魂影,对峙在命魂碑的“第五层”,最终双双崩碎于一道未知命印的波动中……
这些画面一闪即逝,却令舞菲儿的镜魂剧烈震动,她下意识抬手按住胸口,眼神迷茫。
“这些魂影……仿佛是我们的前世?”
“不。”凌尘缓缓开口,“这些并非前世的真实影像,而是命魂图谱将所有可能性、断层、遗忘印记以‘投映魂痕’的形式刻录在图根之内。”
“你看到的未必曾经发生,但极有可能,是你魂印中未被开启的真实记忆。”
凌雪蹲身,指尖触碰碑壁,寒意迅速凝结而散。她眸中倒映着一幅画面——
一名身着雪羽战衣的少女倒在战场边缘,魂魄被抽离,印记残缺。她挣扎着伸手,但没有人回应。
凌雪喃喃:“这……是我?”
舞菲儿目光闪动,低声道:“图根正在试图影响我们的心魂。”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碑心忽然爆出一道光轮,三道灵魂之门同时开启,其上铭刻着幽魂命文:
“源三问·其一:记忆之真伪。”
“若命可书,若魂可载——你之记忆,可改否?”
光门波动,化作三道不同场景的投影,每人各自对应一个:
·凌尘,眼前浮现出父亲之死的片段,但此刻画面却被改写——是凌雪亲手送出最后一剑;
·舞菲儿,见到自己魂魂碎裂之际,凌尘背对离去,未曾回首;
·凌雪,目睹的是自己命印觉醒之夜,家族众人惊惧退避,甚至欲将她囚封;
那低沉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见之幻,并非全虚。”
“此为印图回流,溯魂原印。你将如何选择?”
“坚守所忆?还是质疑所记?”
刹那之间,三人被分别拉入各自的“魂回梦境”。
在那梦境中,命运与记忆的界限变得模糊。若所爱之人变成了敌?若所守誓言本为谎言?若你所铸的命魂,根本不是“你自己”的印?
——第一问,将以“梦境回溯”的方式,试图摧毁三人心中最深之信念。
只有保持本我之识、破幻自省者,方可穿越第一问,进入图源更深之地。
而此刻,梦门闭合。
命图圣碑顶层的主印光流亦为之一暗。
现实中,图灵残部、影封七子、九霄殿神识皆遥望图根方向,等待三印之人心魂破碎的那一刻。
他们不知道——真正的源图印主试炼,才刚刚开始。当命魂源门闭合的刹那,凌雪的身影宛如雪羽坠落,被轻柔却不可抗拒的力量牵引着沉入记忆深渊。
她睁开眼时,天地一片灰白,仿佛初雪未落前的薄雾世界。四周的光线模糊,空间像是冻结的水晶,空寂却布满了细碎的时间裂痕。
“这里是……”她下意识握住掌中印力,却发现冰魄命印沉寂无声,甚至连气息都难以感知。
此刻,她正立于一座高楼之上,脚下是熟悉的家族演武场。
远方传来急促的铃音与沉重的脚步声。一群身着家族战袍的长老、护卫和长辈们面色苍白地奔向场中央,围绕着一位刚刚觉醒命印的少女。
——是她。
那少女不过十二三岁,眼中满是无措。她双手间浮现出一枚冰蓝色的魂印,寒意如雪潮汹涌而出,凝结周围数十丈的演武场。
人群却非欣喜,而是恐惧。
“她是灾印的命宿者!”
“将她封印!若待冰魄觉醒完全,我凌族之血将尽!”
“她必须被封进锁魂塔,不得再现世间!”
这些话语如刀,贯穿凌雪的心魂。
“我……记得这段。”她喃喃自语。那是一段她埋藏在记忆最深处的伤痕——她的冰魄命印觉醒时,族人曾当她为灾祸,准备亲手将她斩断命印之力。
凌雪走近,看向那个惊恐的自己。
“若这是命魂图源试图唤醒我记忆的另一种面貌……那它失败了。”她轻声低语,掌心升起一丝冰雾。
她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女孩。
但忽然,她听到另一个声音响起——一个极为熟悉却诡异的声音,从幻境深处浮现:
“你确定吗?当年将你押往锁魂塔的,不正是——”
话未说完,幻境中走出一个身影。
那人一袭素白衣袍,眉宇俊朗,冷峻如冰,正是……凌尘。
“不!”凌雪身体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幻境中的凌尘举起长剑,一剑斩下,将那个年幼的她印力震碎,魂印剥离!
“你不能存在……你是命图无法承载的灾印。”
“若我不出手,整个家族都要因你崩塌。”
“……我必须亲手抹去你。”
轰!
这一击,将她的心魂彻底击入冰渊!
凌雪跌落进魂海深处,整个梦境被冰晶吞噬,幻境中的尘封记忆与理智的界限开始模糊。
“假的……假的!他不会这么做!”她抱头呐喊,耳边却不断回响那句低语:
“若命可书,若魂可载……你之记忆,可改否?”
这不是她想看到的尘。也不是她愿承认的记忆。
就在她几欲魂识解离之际,一缕淡蓝的魂光自她额心炸裂。
镜中——另一个她出现了。
那是她在命魂梦界中曾“反问”自己的影像之魂。
“凌雪,记住:不论命魂怎么改写、图源如何操控,你能记得他、相信他——这就是你之魂。”
“命印可破,信念不可灭。”
刹那间,凌雪闭上眼,再睁时,双瞳映现霜华。
她一步踏出,冰魄印彻底觉醒,蓝霜之海席卷整个幻境!
幻影凌尘被冰封而碎,真魂之印自识海中重新归位。
幻境破裂,她立于原初命魂石柱之下,气息沉稳,额心浮现“映雪魂核”新纹——
她,破过了第一问。梦境之中,凌雪伫立在族地雪原之巅。
寒风凛冽,雪雾漫天,整个空间安静得仿佛只有她一人。
她低头望去,却见脚下是熟悉的祭魂台,那是当年她被家族“押入锁魂塔”前的地点。
“原来,是这里。”凌雪轻声呢喃,语气平静,内心却早已波涛翻涌。
忽然,一道虚幻钟声在空中敲响,四周画面如冰湖破裂,渐渐浮现出那一日的景象。
“她不能留下!”
“冰魄灾印,乃万年难见之命祸!”
“若她彻底觉醒,整个北原将被命图反噬!”
一个个身影出现,全是她熟悉的长辈、族人、同门。
他们的眼神,从怜惜,到恐惧,最终转为果断冷酷。
她记得这一刻——是她命魂觉醒之夜,父族高层召开密议,决定将她封入“北寒锁魂塔”。
幻境中,她的年幼之身静静站在台中央,脸上没有哭,也没有怒,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沉寂。
而此刻的她却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那场被强行压抑的过往。
“他们害怕我……那时我以为,我必须孤独承受一切。”
她正欲向前,却猛然听见另一个声音插入幻境:
“你之命魂,未必是你的。”
“若这一切,都源于命图设定的宿命轮廓呢?”
一道漆黑身影出现在她身侧,披着一件残破印袍,脸被黑雾遮掩,只露出一道幽光之瞳。
“我是谁?”凌雪低声问。
那身影未答,只是手掌一挥。
新的画面浮现。
她看到另一个版本的“过去”:
那一夜,她并未被封印。
她狂怒之下彻底释放冰魄之力,将族地冻结成冰冢。
无数族人化作冰雕。而站在冰原尽头的人……赫然是凌尘!
“你为何不阻止我!?”幻境中的她怒吼。
幻境中的凌尘缓缓走来,却并未出手相救,只是轻声道:“因为我也是命印选中者,命图……不容两祸并存。”
一剑,斩下。
现实中的凌雪面色苍白,魂力剧震。
“我不会相信这是他。”
“即便是命魂图源制造出的幻象,它也无法否定——”
“我的选择!”
她双眸睁开,眼底浮现出冰魄裂雪的双重魂印。
轰!
幻境炸裂,黑雾之影一声惨笑:“信念抵不过宿命。”
但话音未落,一道银白雪刃已穿透虚幻核心,将整个幻境彻底冰封。
凌雪重新立于魂源门外,心念坚定如霜铁。
她深吸一口气,低声道:
“若命图要我成为祸印之主,我便要以此印,斩尽命图之锁。”
她的魂印,再次增强。印核中赫然多出一缕极淡极细的“魇纹”,是她破幻自证的象征——源初之心。
她睁开眼,四周空无一物。
不像凌雪梦境的族地残影,这里是一片虚无如水镜的空间。舞菲儿就像漂浮在一面无限延展的银镜之上,每走出一步,脚下就浮现一圈圈淡银的魂纹。
镜魂之人,自观者始。
舞菲儿望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却并非她此时的容貌。
那是十三岁那年,命魂觉醒前的她。单纯、倔强、心中充满向往,脸上尚未被背叛、痛苦与战斗雕刻出坚硬轮廓。
“是我……曾经的我?”舞菲儿低声道。
那“她”却抬起头,冷冷地望着现在的她,声音清澈却犀利:
“你早已不是‘我’。”
“你走了太远,背叛了你最初的执念。”
“你把命魂当作复仇的利器,把战斗当成意义,把凌尘——”话音一顿,“当作了遮掩空洞的寄托。”
舞菲儿眉心轻跳,镜魂印浮现不稳。
她一步踏出,镜面波动浮现一幕幕:
·她年幼时被家族抛弃,独自躲在荒魂山后山的阴影中啃食兽骨;
·她亲眼看着亲人将她命魂剥离、拍卖、被当作“命炉种子”出卖;
·她用血与屠杀、用聪明与野性,一步步爬回命印之巅,成为命魂试炼场中最冷静的杀戮天才。
而在她历经无数凄苦之后,她第一次心动——是那场命图暴乱中,凌尘无声挡在她前方,一掌斩碎印浪。
“他为什么会那样做?”
“你确定不是因为你想要一个‘必须保护你’的他?”
她的镜像自己,化作千万个舞菲儿,同时朝她逼近,每一个都带着质问:
“你到底是谁?”
“你真正想守护的是什么?”
“你只是借着爱,把自己推向了另一个软弱深渊。”
舞菲儿退无可退,镜魂印剧烈动荡,几欲溃散。
但忽然,她闭上眼,轻轻地笑了。
“是啊……我变了。”
“我不再是十三岁那年坐在灰石后看雪的小女孩,也不是靠仇恨行走的复仇者。”
“我就是我。”
“我是舞菲儿,是镜魂命印的执持者,我的心之所向、我之战之所在——都由我自己书写。”
镜面崩碎!
所有幻影在这一刹那如雪般消散。
她踏步而出,魂印自心而起,镜光斩过虚空。
魂源门外,一道新的镜魂轮纹缓缓浮现于她肩后,与原始印核交融。
她破过第一问。光门开启的瞬间,凌尘的身体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缠绕,整个人被拉入了一道漆黑的深渊。
耳畔风声呜咽,似幽魂低泣,意识在无尽的虚空中漂泊,碎片化的记忆从四面八方向我汹涌而来:
那是神农山下,雷渊初醒之时,漫天雷海翻涌,如同狂兽咆哮,震颤着我的灵魂;
那是族群之中,一道道冷漠的目光如利刃般刺来,他们轻蔑地称我为“废体”,那无情的言语,如同寒冰,冻结了我心中的热血;
那是我孤身一人,血肉之躯毅然决然地屹立在雷魄·赤魂涤神阵前,绝望如潮水般将我淹没,但我仍紧咬牙关,誓死守护那最后的希望;
那是舞菲儿,她轻盈的身影如同春风中的柳絮,却毅然决然地挡在我的面前,替我承受了那致命的一击。那一刻,我心中的震撼如火山喷发,却终究未能化作言语,只余下深深的感激与悸动……
这些画面如同破碎的镜片,在脑海中飞速旋转、交错,最终定格在那一幕久远的记忆之中,静静地诉说着过往的悲欢离合。
那是十年前。
命图暴动前的一天,父亲凌靖轩的背影在晨光中挺拔如剑,他正站在凌尘身前,将一封封古老命卷密封后,埋入家族封地最深处的“印骨地窖”。
“尘儿。”凌靖轩没有回头,只道,“若有一日,命图彻底紊乱,记住你今日所见。不要问‘为什么’,你要问‘怎么走’。”
少年凌尘欲言又止:“父亲,您说过——命魂为器,魂者可控……但我总觉得,它似乎在反控我们。”
“你终于察觉了。”凌靖轩转身,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却也深藏忧色。
他从袖中抽出一物。
那是一枚残缺的魂印碎片,上面隐约可见“归”字残光。
“这不是我们的印。”凌靖轩低声道,“这是‘归神’留下的九世残魂之一。”
“它不属于任何一脉命魂,却几乎嵌入了整个命图本源。”
“所以有人想毁它,有人想修复它,而我们——”他将碎印轻轻按入凌尘掌心,“必须知道它最终通往何方。”
画面忽然崩碎。
凌尘惊觉回神,站在一个光芒黯淡的大厅中央。
四周高墙刻着一千零一枚命魂碎印,每一枚都散发着不同的印息:愤怒、执念、悲哀、疯狂……
最中央,有一枚命印虚影缓缓凝聚。
它赫然是——他的印,但却扭曲、破碎,与他熟悉的雷魄魂印截然不同。
它不属于他,却被命图深植入他体内。
一个声音在空中响起:
“你父亲将其交给你,是为了让你继承命魂之愿。”
“但你是否明白,你所背负的,是整个归神命印的‘核心残序’?”
“若你不舍弃它,你终将不再是你。”
“若你舍弃它……你之所念、所知、所战,亦将归于空无。”
凌尘一动不动。
他沉默地看着那枚“自己”的印影。
他想起舞菲儿斩碎镜魂的决绝;
想起凌雪执冰而立的不退;
想起影封七子曾为自己破命相救的那一瞬;
也想起父亲那一笑背后的万钧忧意。
然后,他抬起手,按向那一枚印。
“我不会选其一。”
“我——要选‘我自己’。”
轰!
魂殿崩塌,一枚完整的命印自他额心涌现,其上雷纹、冰痕、镜影与万千符纹并行,最核心处——竟有一枚“虚印”,仍在等待唤醒。
他跨步而出,幻境破碎。
三印之主——最后一人,破过第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