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能说……算了算了，我不问。”瘦高个强按住怦怦直跳的心。
他咽了口唾沫，手在全是水的雨衣上蹭了蹭，才壮着胆子开口：“姚队，那个立案决定书和现场勘查证……方便给我们过个目吗？”
瘦高个不是傻子，在这种的关键时刻去‘公事公办’，就是在得罪人。
他心里门清，但没办法——
镇里值班室接到村民举报电话，说“有人偷挖河沙”，系统里已经生成了投诉编号，流程走得死死的。
不来不行，来了查不到结果更不行。
没有像样的书面凭证回去，写检查算是轻的，一不小心就得上纲上线。
所以，他必须要拿到相关证明，只要能复印一份，哪怕薄薄一页也行，回单位就能销号。
销号后，自然是得飞速赶过来，在姚队长的带领下，看一看真正的命案现场！
顺便，打个下手。
瘦高个相信，自己身后的那一群同事们也是这样想的。
眼界嘛，谁都想开一开，命案也不例外。
他手电筒的光规规矩矩地照着地面，不敢对着姚队长，也不敢往坡下的坑里晃一下。
“证明我之后再补给你，现在案情紧急，特事特办！”姚警官故意将最后四个字咬得又沉又硬。
“这样啊……”
瘦高个搓了搓手，他半蹲，将自己的脸凑到车窗高度，“姚队长，真不是我故意为难。”
“要是我单独巡逻撞见，二话不说调头就走……”
“可这次是村民举报，系统里有痕迹，我得回去销案——您也知道，流程它就是根死木头，它不会转弯的……”
瘦高个咧嘴苦笑，手指在车窗框上轻叩：“您看这样行不行？正式证明不急，您那边上头的行动命令总有一条吧？”
“哪怕是工作群里发的短信截图，也让我能交差。”
“手机好像没电。”姚警官侧头，语气平稳。
“没……没电？”
瘦高个喉结滚了滚，手电光跟着一抖，在泥面上晃出歪斜的椭圆。
他肩膀一缩，声音压得连身后的同事都听不见，“姚队长，介意我上车吗？”
姚警官没吭声，只把车窗升起。
瘦高个会意，拉开后排车门，带着一身雨气钻了进去，车门“咔嗒”一声关死。
车内，被隔绝成了一个私密的空间。
由于没有开灯，瘦高个也没有注意到坐在主驾驶上的是一台机器人。
“姚队，都是熟人，我也不跟您绕弯子——半个小时内，能不能收工？”他凑近前排椅背，压着嗓子开口。
真要有合法证明或授权，姚队第一时间就会亮出来，根本不用自己多嘴。拖到现在不拿，十有八九是没有，甚至可能只是一次违规违纪的擅自行动。
这就不好办了……
人，他不能得罪，还得给对方卖面子。
但上头压下来的差事，瘦高个一样不敢怠慢。
于是他没再追问手续，直接把底线先摊在了桌上，“半个小时，这是我能拖的最长时间！”
“半个小时收工？就不让挖了吗？”姚警官没辩解，只把话头顺势接过来。
这一接，算是默认了违规操作。
“嗯！”瘦高个闷声点头。
姚警官从口袋掏出手机，拇指在光屏上迅速划出拨号界面，“我联系领导吧，把授权手续给你补过来。”
瘦高个识趣，没有赖在车里偷听，推门就往外钻。
下车之前，还不忘给姚警官和司机各递上一支烟。
王准装作正常人接过。
“真要打电话？”
“嗯，这通电话不打不行了……”姚警官的拇指悬在绿色图标上方，“半个小时根本挖不出来。”
“现在挖尸骨就是第一优先，别的全得让路。”
“那你怎么跟领导开口？”
“只能扯，反正不能提与鬼相关的事情，没人会信的……”姚警官一记眼神将王准到嘴边的话截停。
同一秒，右手拇指干脆落下——
二十分钟后，姚警官拿到了自己想拿到的东西。
只是过程没那么顺利。
顶着一张刚被训完的郁闷脸挂断电话，他先长吐一口气，又咧嘴苦笑，“坦白了也算是个好事，领导答应多调两台挖掘机过来……”
时针慢慢地指向了晚上十点。
两台新调配的挖掘机亮着橘黄工作灯，履带碾着湿沙轰隆隆驶下河滩。
唯独那辆黑色公务车的突然出现，让姚警官心里“咯噔”一声——
车灯未熄，车门一开，直属上级顶着雨大步走来，雨帽压得很低，看不出表情。
“姚大队长——！！！”领导一开口就裹着火星子，每个音节都在强调着级别差。
“这么大案情，你竟然不提前通知我？”
“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想听听！”
“时间上……有点来不及。”姚警官低头解释。
“几分钟的汇报时间也挤不出来？嗯？”
“遇到困难、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你就有时间了，就知道来找我了？”领导手指敲着雨幕，转身看向沙滩，“老姚，你不是新人，其中的利害关系我跟你说清楚——”
“要是挖到尸骨，案子也破了，那什么事都好商量。”
“你有功无过！”
“但要是挖不到……”
领导的狠话才冒头，余光就扫见张法医踩着塑料袋“哗啦”靠近，他适时止住，将剩下的半句咽回喉咙——
自家下属私下敲打可以，有外人在的时候，面子还是得给。
“五保户，下面情况怎么样？”领导半开玩笑地抛了句，脸色随即一收，切入正题。
“……三台机子一起上，进度肯定会快很多。”张法医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老实汇报，“估计最多再挖两个小时，就能出结果。”
“两个小时？行！那我就在这等。”领导将雨衣腰带一紧，语气干脆。
在这儿等？！
等？！！！
姚警官浑身一震——
离刘淑君出现的时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这么多人等在这里，那鬼该怎么引？！！
她们一露面，是先追王准和自己？还是随机挑个最近的大动脉？
万一那对母子直接扑向人群，那……
那又该怎么收场？！！
他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明天早上的新闻头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