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开口的腔调，让陈九亚和姚警官在同一秒绷紧了背。
也让他们两人意识到——
电话那端，根本就不是四姨！
听筒里安静得过分，杂音突然收住，只有一下一下的雨点敲在耳膜上。
随后，手机屏幕一亮，通话中断，计时归零！
“四姨……是被她们抓走了吧？”陈九亚侧头死死盯着姚警官，想从对方那张被路灯切成一半的侧脸上抠出一句肯定和安慰。
“嗯，找不到人，八成是被抓走了。”
姚警官沉默两秒，给出一个硬邦邦的结论，随即又补上一句，“等王准过来，你可以问问他……”
“既然他能全须全尾地回来，你四姨一定也能！”
这句话，明显安慰的成分居多。
王准没有细说过自己被拖走后到底见了什么、做了什么，只用一句“比较危险”轻轻带过。
当时，陈九亚也没追问。
可单是这四个字，就足以让他心里发毛——
连王准这种奇人异士都觉得危险，四姨和姨夫两位毫无准备的老年人，又能撑多久？
陈九亚不敢往下想。
但他心底却冒出了一套营救的方案雏形。
如果主动让那对母子把自己拖走，是不是就能顺着同一条‘黑路’，瞬间被送到四姨身边？！
他眼底闪过赌徒般的火光——
没办法，这种计划就是带毒的钩子，一旦咬进肉里，就没有了回头路。
唯有置之死地，才能抢出那一丝生机！
当然不能让王准和姚警官去冒这个险，他只能自己来。
抿了抿嘴，陈九亚压住心头的恐惧，下定决心！
可他不知道——
事情的发展，似乎也正朝着他所期望的那样在演变！！！
后排座上的褪色衬衫先是一抖，领口竖起，整件衣服瞬间鼓成饱满的人形。
旁边那件绝版了的卡通人物t恤同步撑起，肩线绷直。
它们没有骨头，就像有两具透明的躯体正在一件件穿上属于自己的衣服。
衣领贴合、袖口收紧，衬衫的腰线甚至开始微微收束。
下一秒，四条空荡的衣袖同时前探，一左一右！！！
衬衫袖口贴上陈九亚的左颈，儿童短袖的袖管则是缠住了姚警官的面部。
空袖悬在半空，一点点收拢，肘弯处却拗出人类胳膊才会有的折角。
“什么东西？！！”
姚警官眼前一黑，视线被遮得严严实实，鼻尖瞬间灌满一股潮冷和土腥味，像有人把刚翻开的坟土拍在他脸上。
陈九亚那边更难受——
衬衫袖口贴着皮肤一路收紧，颈动脉被勒得突突直跳，他本能地抬手去扯，却只抓到一把空荡荡的布料。
袖管里根本没有手臂，却硬得像铁箍。
“咳……”
“衣服……衣服它，自己动了！！！”
陈九亚的视线没被遮挡，他微微一扭头，余光就瞥见后排座位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衣服动？！！”
姚警官嗓音发闷，一半被布料堵住，一半从齿缝里迸出。
他死命一扯，袖子却反向收紧，布料勒进皮肉，把他五官拉扯到变形。
这样纠缠下去不是办法！！！
姚警官右手下探，握住了腰间的枪柄。
单手拇指一挑，“咔”地挑开保险，随后他猛地把头歪向一侧，枪柄反握，枪口死死抵住椅枕——
“噗！”
海绵吞掉了大部分的枪击噪音和火药味。
布料炸开一朵白絮，子弹穿过椅枕，瞬间没入了后排座位内，却没能切断那条缠在脖子上的‘活’袖。
不合理的握枪姿势太过于别扭，以至于开枪后坐力像铁锤直砸虎口，疼得姚警官指根发麻，手枪差点脱手。
“你……咳咳……”
陈九亚双手死命抠住脖子上的衣袖，想让呼吸顺畅一点。
“姚……警官，你下车！！！”
“让她们……拉我走……”
“我……能找到四姨！”
断断续续的解释从他喉咙里挤出来。
陈九亚左手松开，往斜后方一探，一把攥住那件正死死裹住姚警官面部的儿童t恤。
然后，往自己这边拼命拽！！！
“你走——！！！”
“不要管我！！！”
陈九亚嘶吼破音，他眼眶红得吓人，却仍死命拽住那件童t。
布料被拉得微微松动，姚警官趁机摸索到门把，一拉一推，车门弹开。
下一瞬，他半个身子滚出了车外。
童t此时放弃追击姚警官，顺势缠在了陈九亚身上。
“手机密码六个一，里面有——”
“医生的联系电话……”
“我、我没有事情……瞒着你们！”
“不信，就他妈去问！！！”
陈九亚忽然松了全部力道。
他右手探进口袋，掏出自己手机，用力一抛——
机身划出银亮弧线，正落在姚警官脚边。
他抬眼，看见对方伸手还想要营救自己，便微微摇头，幅度极小。
“快走！！！”
声音被勒在了喉头，陈九亚只能用口型无声地吼。
“等我回来……”
脑中幻想着自己成功解救四姨和姨夫的画面，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十分钟后，姚警官与王准成功碰头。
两人驾车小心翼翼地返回至银色雅阁附近，王准控制着车头角度，让远光灯直射副驾驶。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陈九亚的尸体。
对！陈九亚死了！
他没有被那对母子拉走，他只是耷拉着头，软软偏向一侧。
像加班熬了通宵之后的打工人，只是靠在那里浅浅地打个盹。
“他死了……”
盯着陈九亚歪垂的脖子，王准心里涌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打开任务面板，淡蓝界面上没有提示任务失败，这说明即使少了陈九亚这个关键人物，仅靠王准自己，也能成功完成迁灵。
陈九亚这个人，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只是，胸口那股奇怪的闷气到底从哪儿来？
是悲伤？还是遗憾？
王准摸着胸口，他觉得更像是把一部戏看到最后一幕，却发现主角提前退场——
原本该有的圆满被硬生生掐断。
对！这不是疼，是一种落空后的钝重！
他侧头，对着姚警官重复，“他死了，对吧？”
“嗯。”
姚警官干咽几口唾沫，应了一声。
那个几分钟前还吼着“等我回来”的人，就这样走了，变成了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
悲伤的情绪当然有，但姚警官却突然——
想笑！
不是开心，不是嘲讽，是那种荒诞到极点的笑。
他想笑陈九亚不自量力，他还想笑陈九亚自以为是，以为凭一腔孤勇就能预判鬼的行为剧本。
是真他妈的好笑！！！
“走吧……”
姚警官捏了捏手心里陈九亚的手机。
王准没搭话，手腕一拧，汽车档位切换为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