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武仓突然冲过来,一把夺过了路景手中的炸药包。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了车,拼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朝着敌人的车子冲了过去。
他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殷红的血迹在他身后的土地上蜿蜒,浸染了这片异国他乡的土地。
在钻进敌人车子底部的那一刻,武仓回头望了一眼。
没有人能听清他说了什么,但路景通过他的嘴型,读懂了他最后的遗言:“好好对她!”
武仓对温寒烟的感情纯粹而热烈,这份喜欢里没有丝毫的亵渎,干净又赤诚。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山间响起,巨大的冲击波将敌人的卡车掀翻,车子横在了路中间。
一时间,漫山遍野仿佛都是人影,可仔细看去,又好似空无一人。
武仓就这样消失在了爆炸中,他的身影再也不见,仿佛化作了山间的风雨和烈日,永远地守护着他深爱的人。
“糟了,车子彻底坏了!”
卡车发出一阵又一阵不正常的抖动后,终于停了下来,再也无法前行。
无论江清泉怎么踩油门、挂挡,车子都毫无反应。
“大家快下车,进山!”
路景拍了拍车窗,随后绕到副驾驶位,小心翼翼地扶着温寒烟下了车。
“大家都没事吧?”
温寒烟还没察觉到后方发生的悲剧,她满心以为已经成功摆脱了敌人的追击,一边往山里走,一边关切地询问着同伴们的状况。
其他人心里都明白,却默契地没有提及武仓牺牲的事,只是互相扶持着,朝着家的方向前行,努力追赶着前方的队伍。
夜幕降临的时候,两拨人终于会合了。
看到温寒烟平安回来,宋明姗松了一口气,快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她:“太好了,你们可算回来了!”
路景顾不上休息,立刻去查看三名重伤战友的伤势。
除了失去一条胳膊的柴三宝开始发烧外,其他两人的情况还算稳定。
“先给他吃点消炎药!”
温寒烟一边说着,一边找出碘酒,仔细地给柴三宝的伤口消毒,又用纱布为他包扎好,接着用凉水冲了些奶粉,耐心地喂给柴三宝。
虽然凉水很难将奶粉冲开,但在这艰难的时刻,他们必须保存体力,才能坚持到回国。
“小姗!”
柴三宝的意志力十分顽强,尽管伤口的疼痛让他浑身冒汗,他却始终紧咬牙关,强忍着疼痛,对着宋明姗露出微笑,“能再次见到你,真好!”
宋明姗眼中含泪,一点点给柴三宝喂着奶粉。
“之前你总躲着不见我,说自己毁了容配不上我,那现在呢?”
柴三宝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肩膀,苦笑着说:“现在,我不光毁容,还没了左胳膊和左耳朵,更配不上你了。”
“现在咱俩正好般配!”
宋明姗温柔地笑笑,“等你伤好了,就复员回老家,像我们以前在信里说的那样,种种地,生儿育女,过平凡的日子。”
柴三宝仿佛看到了那幸福美满的场景,他和宋明姗的孩子,一定会很可爱吧。
宋明姗心满意足地靠在柴三宝的肩上,喃喃自语:“你能活着回来,就是我最大的幸运了!”
上一世,他们都以悲惨的方式离世,这一世,终于有了圆满的可能。
“哎,武仓呢?”
突然,曲杰大声问道,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刚给柴三宝包扎完伤口、正在溪边洗手的温寒烟听到这话,猛地站起身来。
“对呀!撤退的时候,我好像一直没看到武仓!”
当时情况混乱,她还以为武仓先一步进了林子,经曲杰这么一提,她才惊觉,从撤退开始,武仓就没再出现过。
“路景,武仓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温寒烟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看向路景,却只看到他沉默的侧脸。
她又将目光投向周铭赴,只见周铭赴眼底满是悲痛。
“武仓……是不是出事了?”
温寒烟何等聪慧,瞬间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几步奔到路景面前,紧紧抓住他的手。
“武仓到底怎么了?他在哪里出事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明明她和四哥回去接应的时候,还看到武仓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呢!
“武仓为了掩护我们撤退,和敌人同归于尽了。”
过了许久,路景声音低沉地说道,“本来该我去的,是他抢走了炸药包,钻进了敌人的车子下面……”
温寒烟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武仓的模样。
当初在祠堂招募人手时,武仓第一个站出来收钱,帮了她大忙。
这一路同行,武仓对她的心意她不是没察觉,一开始她还有些担心和抗拒。
可后来发现,武仓从未有过任何冒犯的举动,最多就是休息时离她近一点,为此还被周铭赴责骂过。
此刻,温寒烟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呼吸都变得困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铭赴默默走过来,从破旧的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递给温寒烟:
“武仓说,如果他死了,让我把这钱还给你。我以前还打趣他,说要是你男人不在了,他就有机会娶你,可他说自己配不上你。”
看着这沓钱,温寒烟想起武仓憨厚的笑容,心中如刀绞一般疼痛。
当初雇佣这些人的时候,她就清楚地告知了任务的危险性,也做好了有人牺牲的心理准备。
但一路走来,他们早已超越了雇佣关系,更像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亲人。
她曾在夜里畅想,等战争结束,要帮周铭赴、武仓他们开启新的生活。
武仓想参军,她就想办法帮他进入军营;周铭赴想当老师,她也打算尽力促成……
她询问过每个人的梦想,还在深夜思考过如何助力他们实现。
可如今,武仓却永远地倒在了撤退的路上,他的梦想,再也无法实现了。
温寒烟想哭,可眼睛干涩肿胀,却挤不出一滴眼泪。
她无力地靠在路景怀里,在无尽的悲伤中渐渐进入了梦乡。
“小寒!温寒烟!”
在梦里,武仓正咧着嘴,开心地向她招手。
他身上穿着一件有些不合身的军装,肩章上的两杠一星十分醒目。
“你看我,穿军装帅不帅?”
武仓在温寒烟面前转了一圈,一脸得意地问道。
温寒烟有些疑惑,问道:“你……你这军装是从哪儿来的呀?”
武仓抬手轻轻一指,原本空无一人的身后,突然出现了许多身影。
他们都身着军装,笑容满面地向温寒烟挥手致意:“嫂子好!替我们向还活着的战友问好!”
武仓满脸笑意地说:“他们都是在这儿牺牲的军人,怕我一个人孤单,就陪我来见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