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送伤员的车队缓缓驶入后方医院。
除了田政雄,还有几位重伤员将搭乘专机前往京城接受进一步治疗,相关登机事宜有专人负责安排。
路景此刻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时间和温寒烟依依惜别。
他要负责伤员的转运工作,还得在天黑前赶回前线阵地,投身到更加危险残酷的战斗中。
“哎,路连长,那边那个是你媳妇吧?她可真勇敢!”
一个战士走到正在忙碌的路景身边,指着不远处那个单薄的身影说道。
路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温寒烟正蹲在地上,专注地为牺牲的战士整理遗容。
这一趟不仅要转运伤员,还要把牺牲在前线的战士遗体送回后方,安葬在烈士陵园。
南疆的气候潮湿闷热,仅仅过去了一天,遗体就已经开始散发异味,这种场景,普通人光是想想都觉得害怕,更别说亲自去处理了。
可温寒烟却毫不退缩,她端着水盆,仔细地擦拭着战士脸上的污渍,认真地整理着他们的衣物。
嘴里还轻声念叨着:“同志,你别着急,我帮你把胳膊摆好。”
她小心翼翼地将一位战士被炸得扭曲断裂的胳膊轻轻摆正,让双臂自然下垂。
在她眼中,这些英雄们并未离去,只是太过疲惫,想要好好睡一觉。
等到国家安宁、岁月静好之时,他们便会醒来,骄傲地看看自己用生命守护的山河。
“以前我特别怕死,可看到她这样,突然觉得死亡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一个年轻的小战士看着温寒烟,眼中满是敬佩,不由自主地说道。
路景听了,伸手拍了拍小战士的肩膀:“即便不怕死,咱们也要努力活下去。家里还有亲人在盼着咱们回去,为了他们,也要好好活着!”
说完,他摘掉手套,走到温寒烟身后,声音轻柔而沙哑:“寒烟,这些事有专门的人来做,你去陪着田叔,准备登机回京城吧。”
温寒烟正拿着梳子,仔细地梳理着一位烈士蓬乱的头发,整理好后,才轻轻将白布重新盖在烈士身上。
她站起身,看向同样在帮忙的宋明姗,眼神中带着心疼:
“我正想找你问问呢,柴班长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和明姗一路奔波来到这里,我好歹和你见上了面,可她和柴班长……”
宋明姗和柴三宝的感情历经波折,两人被无情地分开,连见一面都成了奢望,实在让人心疼。
“顺利的话,柴三宝现在应该从前线撤回到部队驻地了。李南方肯定会把明姗来找他的事告诉他。”
路景看了看手表,无奈地摇了摇头,“从驻地步行下山至少要五个小时,可距离飞机起飞,就剩下四个多小时了。
就算柴三宝得知消息后立刻赶来,恐怕也来不及了。”
温寒烟听了,没有再多说什么,又蹲下身和宋明姗一起,认真地清理完最后几具烈士遗体。
之后,她们怀着最崇高的敬意,对着烈士们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宋明姗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很平静,没有提起过“柴三宝”这个名字。
但温寒烟还是注意到,宋明姗一次次望向医院门口的眼神。
每有车辆驶入,或是有穿着军装的人走进医院,宋明姗都会立刻看过去,眼中满是期待,可又一次次失望。
当她们接到通知,准备上车前往机场时,宋明姗眼中最后的一丝光亮也消失了。
此时,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无法抚平她心中的难过与失落。
“寒烟,你过来一下。”
在出发前十分钟,路景拉着温寒烟上了吉普车的后座。
“给,这个你拿着。”
路景把几个存折塞到温寒烟怀里。
温寒烟疑惑地打开其中一个存折,看到开户人那一栏写着“路钟”的名字,不禁吃了一惊。
再看看存折上的金额,更是大为震撼,这应该是路钟多年积攒下来的津贴和工资,从未动用过,经过十多年的积累,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目。
“这是我爸让我交给你的。”
路景提到父亲时,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
曾经,他觉得父亲无比强大,从未想过父亲会遭遇危险。
直到这次田政雄受伤,一想到父亲差点坐上那辆遭遇伏击的车,差点在爆炸中丧生,路景的心就一阵阵地疼。
昨晚,路钟把这些存折交给他,让他转交给温寒烟。
在昏暗的灯光下,路景第一次仔细地端详父亲,他发现父亲老了,两鬓斑白,身形也有些佝偻,由于多次受伤,走路都有点跛。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事儿我不该瞒着爸。”
路钟懊悔地说:“要是早知道,第一次见面时,我肯定不会对她那么冷淡。你妈走得早,我不太懂怎么和儿媳妇相处。
以前你妈还说,等你娶了媳妇,她要把财政大权交给儿媳妇,自己当甩手掌柜呢。”
说起亡妻,路钟的脸上满是悲痛,这么多年,他似乎一直被困在妻子离去的那一天,始终走不出来。
“阿景,我娶郑香芝,是你奶奶以死相逼,但我从来没碰过她。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妈一个人,这辈子都不会变。”
路钟指着自己的心脏,眼眶泛红:
“你妈的心愿,我一定要完成。以后,寒烟就是咱们家的女主人,你、我,还有你妈在天之灵,都听她的!”
路景复述着父亲的话,抬手轻轻抚摸着温寒烟的脸,傻笑着,满脸都是满足:“所以,寒烟,以后你就是路家的当家女主人,家里的事儿都由你说了算!”
温寒烟看着手中的存折,心中五味杂陈。
要是婆婆还在世该多好,那样一个通情达理、让路钟深爱一生的女人,她们婆媳俩肯定能相处得很融洽。
这时,外面传来集合的哨声,有人轻轻敲了敲车窗:“路连长,该返程了!”
路景点点头,再次望向温寒烟,眼中满是深情。
“路景!”
温寒烟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难过与不舍,哽咽着扑进路景怀里,紧紧抱住他:
“你一定要记住,如果要打万草桥战役,如果被困在五角坪,不管情况多危急,你都要坚持住,千万不能放弃!路景,你一定要等我,我会想尽办法去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