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莉说着说着,眼前都出现自己的大侄女和沈教授在一起的样子了,脸上的笑容止不住的浮现。
水杯抵在李在常唇边,他浓眉狠狠皱起来,把水杯用力砸到电视柜上,水杯四分五裂,茶叶黏在木板上,水流顺着木板慢慢滑下去。
上一秒,李在常以为她脑子终于明白了一些,下一秒牛莉就敢痴心妄想搭桥牵线。
牛莉被杯子砸碎的声音吓的身体向后仰去,手拍着自己胸口的位置,嘴还是很硬的:“干什么啊?说话就说话,摔什么杯子?李在常你真的不要太过分了。”
牛莉被摔的莫名其妙,心里委屈,习惯性细数自己这些年的委屈:“我十八嫁给你风风雨雨的,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如今说几句话就让你不高兴了。”
“就凭你把家里的东西,吃的,钱,粮票,拿去给姜晚晴,我想给姗姗找个好人家有错吗?”
李在常站起来,怒吼:“你脑子灌了粪?”
阳光刺眼,把李在常脸上的微表情照的很清晰,怒火丛生。
李在常那声裹着雷霆之怒的咆哮,仿佛还在逼仄的客厅里嗡嗡回荡,震得窗棂都在发颤。
“牛莉!你脑子是不是灌了粪?这种缺德带冒烟的主意你也敢想?!”
“你侄女就是城里普通工人的女儿,也配想沈教授,不怕不聪明的,也不怕坏的,就怕你这种蠢到根上的,我警告你,不许打沈教授的注意,要是因为你的原因让沈教授怨上我,影响我的工作,我饶不了你。”
牛莉还不服,张嘴要和他吵嚷。
紧接着便是“哐当”一声脆响,刺得人耳膜生疼。
李在常直接掀翻了茶几,上面的茶杯水壶全都摔在地上,深褐色的茶渍溅得到处都是,洇湿了地面,也像狠狠甩在牛莉脸上的无形耳光。
牛莉浑身一哆嗦,脸上血色“唰”地褪尽,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死死盯着地上那摊狼藉。
李在常胸膛剧烈起伏,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点无奈和疲惫的眼睛,此刻烧得通红,里面翻涌着的是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厌憎。
他喘着粗气,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老牛:“我问你,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
牛莉不敢再说什么,眼睛里含着泪,点头:“听进去了。”
当然,心里还是很不服气的。
李在常最后狠狠剜了牛莉一眼,猛地转身,“砰”一声巨响,门板带着整个屋子都晃了一下。
死寂瞬间淹没了一切。
牛莉僵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屈辱、不甘、还有一股被戳穿后的狼狈拧成一股邪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她慢慢弯下腰,手指颤抖着去捡拾那几块冰凉的搪瓷碎片,锋利的边缘瞬间在指腹上划开一道细细的红线。
血珠沁出来,那点刺痛反而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凭什么?她咬着后槽牙,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李在常懂什么?她侄女牛姗,多水灵的姑娘,根正苗红的城里户口。
哪点配不上他沈玺越?
那个姜晚晴,不就是仗着一张脸勾人?才让沈教授跑过来陪她高考,很多东西李在常看不懂,她还是有感觉的,这俩人不简单。
沈家那样的门第,就该配牛姗这样的!她牛莉这次豁出去了,非得把这桩“好事”给撮合成了不可!
等事情成了,李在常就是知道谁是蠢人了。
招待所,姜晚晴打了个喷嚏,搓了搓继续看书。
唐青青打趣她:“呦呦呦,是不是沈教授想你啦?”
姜晚晴无奈的嘶了声:“再这样拿我寻开心,以后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你了。”
怕自己得不到最新咨询,唐青青伸手在嘴上划拉了一下:“闭嘴,我现在就闭嘴。”
考到最后一天,牛莉在门外拦住姜晚晴,特别热情的说:“晚上你带着沈教授去我家里吃,你李叔叔让你们务必过去一趟。”
搬出李在常,姜晚晴的确不好拒绝。
她心里清楚这顿饭的主角不是她,应该是李叔叔知道在国营饭店发生的事情,想要和沈玺越缓和关系。
她点点头:“好。”
牛莉左右看着:“沈教授没过来?”
姜晚晴:“嗯,他有事在招待所干活。”
牛莉能理解:“大忙人都这样,那啥,晚上一定要来啊。”
傍晚,天边堆着些灰扑扑的云,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牛莉喊丁敬山开车等在门口,直接把姜晚晴和沈玺越接回家。
人多,车坐不下。
牛莉做主:“晚晴你和鹤京坐公交车回去,让沈教授坐小丁的车。”
牛姗已经知道牛莉这顿饭的目的,害羞的看着沈玺越。
不等姜晚晴说话,沈玺越蹙眉:“若是这样,那我不去了,你们带她过去。”
姜晚晴抿唇,怕自己笑出来。
牛莉面色微变:“别别,姗姗和鹤京坐公交车回去。”
牛姗一步三回头离开。
姜晚晴敏感的嗅出了不对劲的味道。
看来这不是道歉的,是牵线的饭局。
她偷看了眼沈玺越,发现他表情淡淡的,也不知道他看出来没。
丁敬山开车比公交快,把人送到后去接李在常。
十几分钟后,李在常和牛姗还有李鹤京一起进门,李在常下车后一路小跑进屋。
牛莉看他进来,硬是挤出一副强撑出来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透着一股不自然的僵硬。
她扯着嗓子,声音如平常一样:“老李!老李!终于回来了!”
“饭下午就拾掇好了,我特意请了晚晴和小沈同志来,那天是我混账,说话没个把门儿的,给人家赔个不是!”
李在常一眼就看见堂屋里摆开的小方桌旁坐着的几个人。
姜晚晴安静地坐在靠墙的小凳上,神色淡淡的,像一幅搁在喧嚣里的水墨画。
沈玺越则坐在她旁边不远的位置,背脊挺直,周身的气场疏离又冷硬,目光只落在桌面的粗瓷碗上,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牛姗看到沈玺越,快步走到牛莉身边坐下,脸上堆满了过分热络的笑容,眼睛里闪动着毫不掩饰的、近乎贪婪的光。
李在常只觉得一股浊气猛地堵在胸口,看来他说的话,终究被某人当成了耳旁风。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终究没再说什么,脸色铁青地走到桌边唯一剩下的空位坐下,重重地落座,凳子腿在泥地上蹭出刺耳的声响。
牛莉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土豆炖白菜进来,腰上围着洗得发白的围裙,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像钩子一样,不住地在沈玺越和牛姗之间来回瞟:“来来来,都别干坐着,趁热吃!姗姗,快,给沈同志夹菜呀!咱家这白菜,水灵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