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淋过雨,便也想试试替别人撑一撑伞,臣女知道有些自不量力。”
叶桢抬眸,笑得温和,“臣女虽被弃养,但遇到了师父、姑母,庵堂里的师太们,还有各色帮过臣女之人。
不瞒娘娘,若慈善堂盈利尚可,臣女还想筹建学堂,穷苦人家亦交得起束修的那种,不拘男女。
臣女能养大这些孩子,庵堂的师太们帮了很大的忙,她们因各色原因入了佛门。
可她们中的许多人,都有拿得出手的本事,却因世道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而被埋没。
可娘娘,这天下无论男女,他们皆是陛下的子民,女子和男子一样受陛下的护佑,自也该同男子一般回报陛下。”
叶桢也有点自己的私心。
她不止要托举孩子们,她还要将师太们推到人前。
尤其是庵堂主持。
前世为了送孩子出庵堂而力竭,最后于大火中诵经坐化的主持,本该是文武双全的女子,却因后宅争斗,落胎至终身不孕,被婆家休弃。
又被娘家嫌弃连累家族名声,最后不得不落发为尼,于庵堂蹉跎一生,前世更是惨死收场。
可这样的人,明明比许多男子都强,她们也应在为国出力的同时,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
皇后怔了怔,旋即笑了,“你这番话,多年前惊鸿亦同本宫说过。”
只不过叶惊鸿更直接,她提倡男女平等,女子亦可顶半边天。
可在男子当权的世道,他们视女子为他们的所有物,恨不能桎梏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们更难接受依附他们的女子,与他们平起平坐,甚至比他们更厉害。
因而当年,只为提倡女子行医这一项,她便走得十分艰难。
叶桢道,“臣女亦是受姑母影响。”
皇后点头,“好,本宫允诺你了,具体事项让素嬷嬷与你对接。”
素嬷嬷是凤仪宫的女官,皇后的心腹之一。
皇后想,让女子行医一事,虽推行艰难,可结果也是成功了,那便再试试。
“上回在皇庄还不曾好好见见那些孩子,你若得空,便带他们进宫玩玩。”
寻常人家的孩子,哪能随便入宫,叶桢知道这是皇后有意提拔穗穗她们,忙谢恩。
皇后不是话多的人,随后便是素嬷嬷与叶桢商讨细节,她在旁边静静听着,偶尔提点一两句。
谢霆舟得知凤仪宫动向,吩咐随从带赫连卿去练武。
小孩子白日累着了,回去见枕头就睡,便也不会耽误他和叶桢相处了。
赫连卿不知他心思,只觉得太辛苦,他抗议,“祖父都不曾让我这般习武。”
祖父对他的唯一要求,便是好好长大,好好活着。
他来京城可是有要事,若只是习武,在边城跟着祖父学就好了。
“所以上回你才被人贩子给掳了。”
谢霆舟漫不经心掐他痛处,“若将来你承爵,两军对垒,西凉军笑话你丢了赫连祖宗颜面,你祖父多难为情。”
“我也没那么差,上回是大意。”
他的武功在同龄人中已算好的了。
谢霆舟淡淡睨了他一眼,“郡主武功超群,她喜欢比她强的男子。”
说罢,丢下赫连卿往御书房去了。
赫连卿问随从,“他是不是忽悠我,我总觉得他在忽悠我。”
但年纪尚小的他,还看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谢霆舟如今的随从叫羽涅,亦是当年和邢泽一道救主的半大孩子之一。
这些年一直暗中替谢霆舟培植势力,谢霆舟决意回东宫时,便将他召了来。
羽涅正色摇头,“小王爷,殿下宅心仁厚,怎会忽悠孩子。
殿下是心疼定远王,更是忧心定远王府的将来,这才苦心栽培您。
殿下说了,等习完武,再去他书房看兵法,吃的苦中苦,届时定能让郡主刮目相看,亦会让定远王欣慰。”
赫连卿最在意的就是祖父,第二在意的就是叶桢,又是好面子的年纪。
成功又被羽涅忽悠了。
御书房内,只有皇帝和陈伴君。
谢霆舟行礼后,提出一个从不曾对皇帝提过的要求,“父皇,儿臣可否单独与您叙话?”
皇帝从奏折里抬起头,看看太子,这是他的太子?
脸很熟悉,的确是他儿子。
他脑子有些短路,不可置信地看了眼陈伴君,陈伴君冲他微微点头。
哦,陈老货确定了,不是做梦。
真是儿子要和他说话。
说什么?
谈心吗?
谈心好啊,多少关系亲近都是从谈心开始的。
聪明如太子,定是知道他不是个坏继父,想要和他增进感情。
皇帝按捺心中欢喜,压下几欲上扬的嘴角,朝陈伴君挥手,“都下去,朕有国事同太子商议,谁也不许打搅。”
“是。”
陈伴君带着人恭敬退下。
皇帝示意太子在案桌对面坐下,端起茶水掩饰自己的心情,状似漫不经心问道,“要同朕说什么?”
谁想谢霆舟问的却是,“父皇才是我亲爹吧?”
“噗!”
皇帝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他慌张地看了看门外,没有人,忙低声道,“你胡说什么?你怎么能那样想你母后?”
“康乐是先皇胞妹,按理我是她亲侄,她却从未想过留我性命。”
“那是她无情,她眼里只有皇权利益,哪管什么侄子。”
皇帝解释,语气带着些许不安。
谢霆舟眼眸沉静地看着他,“那外祖父呢?
我也是他的外孙,我做太子,和云王宁王他们做,对外家没区别,可他执意要我死。
因为他知道,我是母后婚内与您怀上的孩子。
一旦事情暴露,母后的皇后之位绝难保住,文武百官也绝不会允许一个奸生子做他们的储君……”
“闭嘴!”
皇帝厉声打断他,“你怎能这样说自己?”
谢霆舟沉默。
从明白秋猎真相,再到康乐反应,他隐隐有了猜测,刚刚的话是试探。
面具人还未浮出水面,他不可能一直提心吊胆等着,最好的防守便是主动攻击。
他要引出面具人,但若面具人是两位皇子中的其中一个,难保皇帝不会包庇。
而他身为太子,若不想造反,唯一的依仗就只能是皇帝,故而他想先弄明白自己的身世,亦或者说弄明白自己在皇帝心中,真正的分量。
谢霆舟做最后的试探,他起身,“儿臣不愿稀里糊涂,父皇不肯说,儿臣只能去问母后。”
皇帝见他当真往外走,一急,“回来,朕告诉你,原原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