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于翔飞瞪大了眼睛。
沈晓玉继续道:“如果你苦读了十几年的成绩能被阚至义买走,那你父亲的命……也能被阚至义买走吗?”
“别说几年前,就说现在,县城总共才几辆车?为什么就刚好在你高考的时候、刚好撞到了你父亲?”
“为什么你父亲出了事之后,你的高考成绩就从六百多变成了一百多?”
“这些……你都没有想过吗?”
于翔飞脸上的淡定表情逐渐消失,他的脑袋混沌一片。
他被沈晓玉口中的‘可能’险些压垮。
怎么可能呢?
阚至义前几天还派人送来了不少吃的用的。
这几年,他们家里所有的吃穿用度基本上都是阚至义送的。
可是……
若是只是因为高考那件事,阚至义至于做到这种程度吗?
阚至义明明知道他为了母亲,已经放弃了高考的想法,他以为阚至义这么多年的帮助,是把他当成了朋友。
现在想想……
他每次随口问阚至义在哪里工作,阚至义总是闭口不谈。
到底是不想说,还是……在防备他?
是怕他去阚至义的单位乱说?
当年父亲出事后,肇事司机只是被关了几天就放了出去,他根本就没来得及见到人。
几次找到公安,得到的答复都是司机正常行驶。
什么叫司机正常行驶?
那父亲被撞死,是父亲的错吗?
一想到父亲被车撞的时候,是在去往学校的路上,是为了接刚刚高考完的他回家。
他就心痛得喘不过气。
如果事实真的如沈晓玉所说,这一切都是阚至义做的。
阚至义先是指使人撞了他父亲,然后顶替了他的高考成绩,最后不断给他钱封他的口。
那他这么多年,岂不是花着杀父仇人的钱,还包庇着他?
于翔飞缓缓蹲下身,痛苦地抱着头。
王主任焦急地看着沈晓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沈晓玉却一脸淡然。
在她看来,于翔飞只是个无能的孬种。
他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父亲的死有蹊跷?
他说不定早就想到了这件事背后是阚至义指使的可能性,却不往深处想。
也可能是不敢往深处想。
父亲已经死了,成绩已经被顶替了,这些都是不能被改变的事实。
如果去举报阚至义,阚家人会怎么对他先不说,阚至义给他的那些好处,以后可就都没有了。
只要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就可以不愁吃穿安稳过一辈子。
活人还要活下去,为了死人争那口气还有什么意义?
她猜着于翔飞的想法,不由得有些瞧不起他。
如今这件事被沈晓玉点破,那于翔飞就再也回不到以前当鸵鸟的生活中了。
“如果你愿意把当年事情原委讲出来,我会帮你安排一个工作,当然,你的母亲我也会安顿好。”
于翔飞抬头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最终他缓缓答道:“好。”
王主任张大了嘴,一时缓不过神来。
他猜到于翔飞最后会被说服,跟他们站在统一战线。
他猜到了结果,却没猜到过程。
最终竟是沈晓玉的利诱起了效果,王主任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个当年的年级第一,终于还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回县城的路上,王主任依旧是一边喘着气一边骑着车,却一句话都没说。
沈晓玉知道今天这件事对于一辈子醉心教学事业的王主任有些打击,却没心思安慰他。
这个世界对于理想主义者太过残忍了。
付出没有回报,努力了没有成果,都是常事。
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强者制定的,只有自己成为了强者,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回家之后,沈晓玉想了想,还是给彭老打了个电话。
既然教育局中有彭老的人,那这件事无论怎么样彭老都会得知,还不如她主动跟彭老说一声,免得再寒了老人的心。
这件事中最难的部分已经搞定,只要静待消息就可以了。
接下来,沈晓玉又愁起了另外一件事。
刘厂长曾说过,沈晓玉是没有租罐头厂名下那间铺子的资格的。
她这人做事喜欢万无一失,要是以后刘厂长或者其他人拿这件事做文章,可就麻烦了。
冥思苦想了一晚上,沈晓玉有了主意。
隔天,在罐头厂的告示栏里贴着一张字报。
“将针对本工厂工人子弟招收裁缝学员,免费教授,地址:县城中心解放路和胜利路十字路口旧员工宿舍。”
刘厂长看着眼前的计划书,越发佩服起沈晓玉来。
他当然看得出,沈晓玉使出这招是为了摆脱他的钳制。
但他又不能说什么。
当下政府正鼓励各工厂组织‘职业技能培训’,但他们罐头厂实在组织不起来什么技能培训。
说实话,罐头厂这些岗位随便上来一个人适应几天都能做,完全不需要培训。
所以沈晓玉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帮他们工厂组织技能培训,刘厂长非但不能说什么,还要大力支持。
他早就看出沈晓玉不一般,还想着利用租铺子的事拿捏住沈晓玉。
现在看来,谁拿捏住谁还不好说。
他苦笑一声,对副厂长说道:“今年我们厂的‘帮扶典型’确定名额没有?”
副厂长是刚顶替阚财华上来的,面对刘厂长突然的提问有些紧张。
仔细思考后,他答道:“确定了,上面今年只给我们厂子一个名额。”
刘厂长又苦笑一声,往年他们厂子选出一个都费劲,怪不得名额越来越少了。
“今年就定沈晓玉吧。”
副厂长一愣,“沈晓玉又不是咱们厂子的……”
刘厂长道:“这个名额也没有规定一定要是厂子的工人吧?只要对厂子有贡献的,都可以入选。”
这倒是确实没有规定,副厂长没有说话了。
第一期‘罐头厂工人子弟裁缝班’开班了。
上课地点在还没开业的店铺二楼,沈晓玉几人提前将这里打扫一番,从县一中搬来了十几套废旧桌椅。
这些来学裁缝的子弟都是没有希望继承父母的工人名额的,有些则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
这时候免费的职业培训很稀少,所以不止来了很多女性,还有不少男性也来了。
刘厂长甚至还请来了记者帮忙拍照。
作为罐头厂头一回组织职业培训,刘厂长当然要借此机会大肆宣传。
任课老师张美心、助教黄璐和模特沈晓玉都没想到今天的培训会来这么多人。
沈晓玉想出的这个主意,其实只是想给罐头厂做点贡献,最好能在工业局面前露个脸,以后看在这个培训的份上,别随便把她的店铺收回去。
却没想到这些罐头厂的工人子弟这么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