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5年11月17日,乌萨斯中部,科罗缅斯克行省,10:20
霜星还记得这座小镇。
雅利洛夫镇。
当年霜火就是在这里,把一个鱼肉百姓的子爵给逮住了。
谢肉节的时候,塔露拉当着全镇人的面,将那位子爵处刑。
也就是在这个小镇附近,她和霜火大打出手了一次。
“可惜,一鸣和塔露拉没有一起过来。”霜星感觉有些遗憾。
居民们老早就听说了消息,路边早有人等候。
当他们看到整合运动的橙色袖章时,更是欢天喜地:
“快去告诉大家!整合运动又回来了!”
霜星试图和大家保持一下距离:
“乡亲们,是我们整合运动!这一带的驻军也被我们肃清了……咳,先去告诉乡亲们,如果无家可归了,或者日子过不下去了,都可以跟我们走!”
经过询问和调查后,霜星得知了这几年小镇都发生了什么。
曾经,舍列尔子爵纠集了一帮兵痞在这里作威作福。
五年前,霜火将那个混蛋贵族和他的部队全部端掉了,后来居民们的生活稍微好了一点,连续两年的谢肉节都举办得有声有色的。
然而三年前,省内发生了一场天灾,天灾根本没波及小镇,按理说这也不算坏事。
但是行省附近的驻军非要进行介入,声称天灾已经严重影响到了雅利洛夫镇,该镇居民已经全部成为了感染高风险人群。随后第五集团军开始在小镇上驻扎,军队管理替代了原来的自治机构。
当初整合运动的行为,已经让小镇间接与军方结了怨;后来整合运动与第三集团军大打出手,更是让各地开始加强了对于感染者群体和“危险群体”的戒备。
如今整合运动的再次到来,才算是将这座古老的小镇从帝国手中解放出来。
整合运动在小镇外围驻扎了军队,没有征用民宅作为宿舍。
霜星就坐在军营中,吃着糖,感受着激烈的辣味带给自己的刺激,回味着美好生活的温存。
霜星也说不上来,和城里的姑娘相比、她可以说是没有过一天的安生日子,但她反而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亲生父母离开了她,但一个血缘、种族、性格完全不搭边的老人收养了她。
从西北矿场一路走来的雪怪小队已经消磨殆尽,然而她拥有了遍布整个乌萨斯的兄弟姐妹。
她失去了品尝美食、接触温暖的资格,却拥有了将一切弱小者庇佑在身后的力量。
霜星失去了太多太多东西,然而她觉得自己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和倒在矿场中的寂寂无名之人相比。
在无休无止的劳作中,亲人的忌日也可以是节日,一场矿难也可以成为狂欢;在一无所有的脸上,连伤痕都可以成为点缀。
后来,爱国者来了。
原本造就苦痛的疾病,变成了夺走敌人生命的严寒。
原本注定惨淡逝去的生命,成为了冰原上的救世主。
如今,她还有机会,看待一个新乌萨斯的诞生。
“咳,咳……”
霜星赶紧拿出了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
“白兔子……”
“你闭嘴。”霜星抢先说。
w有点委屈:
“我还什么话都没说呢。”
“你要是想阴阳怪气我,我肯定不听;你要是想关心我……那还是请你阴阳怪气吧,咳。”
“我是想说,整合运动又不缺人,你一个病号,非要给自己揽那么多工作……哈,我差点忘了,整合运动现在全是病号了,那个‘霜火’被劈成那样、居然还能在首都搞出那么多事情,真是命大。”
“对,现在整合运动的所有人,都在为了更好的明天而奋斗。切尔诺伯格的同胞们正在反攻第三集团军,父亲在阻拦莱塔尼亚的入侵,一鸣要在圣骏堡主持大局。”
“要我说,他才真不是东西吧,把你丢在这里,自己跑皇帝那边当大官了。”
霜星已经习惯w话语中的讽刺与戏谑了:
“我们以前还发愁,究竟要打到什么程度、官方才有可能认可我们,难不成真要攻占每一个行省、打败每一支集团军吗?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只要挑动乌萨斯帝国内乱,即便它再强大、我们也是有可乘之机的。”
“你们现在打的硬仗,只比以前多、不比以前少。你还吃得消吗?”
“你觉得,我不去参与战斗,不进行工作,我还能活几年?”
“你问我?我又不是医生……如果你也是个萨卡兹,就你现在的状况,我估计勉强能活到抱孙子。但很可惜,你不是。”
“所以,如果我的生命行将消逝,为什么不去多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呢?”
w回忆起了上个月的场景……
那时候,一场天灾发生在了第五集团军属地内。
那时候,整合运动也在和第五集团军的主力师交战。
从战略的角度看,这场战斗还挺重要的。
然而天灾无情,向来不分敌我。粗暴的灾难似乎即将打断这场来之不易的会战。
那一场天灾也十分典型,源石粉尘郁积在云中,天空电闪雷鸣。
不一会,天上就开始直愣愣地下石头了。
地上的源石晶簇也像雨后春笋一样,开始野蛮生长。
这场天灾似乎来得太突然,以至于整合运动的先头部队和未来得及撤离的集团军都遭到了波及。
在w看来,这种时候,脑子正常的人肯定是赶紧撤离,离天灾这种东西越远越好。
但是霜星偏要站出来。
霜星就站在移动地块的边墙上,开始了施法。
从天而坠的源石先是避开了整合运动的战士。
而后,灾难降临的大地之上,发生了宛如《冰雪奇缘》一般的场景。
坠落的石头不再是黑乎乎的结晶,而是散发着湛蓝的冰晶。
霜冻如涟漪般扩散在地表,帐篷、作战人员、弹药箱、牵引式火炮、卡车、自行火炮、驮兽……
一切未来得及撤离的物体,都在扩散的寒霜中化作了凝固的艺术品,大型陆行舰也化作了倾倒的冰山。
w在那一刻意识到了,人形天灾到底是个什么概念;以前在巴别塔,她听说殿下手底下、有些术师能停住一整场天灾,但是她没有亲眼见证过。
在亲眼见证“利用”天灾的壮举之后,w对这位“体弱多病”的卡特斯平添了一份敬意。
所以在施法结束之后,w也愿意忍受着低温、去扶起昏倒的霜星。
w在这种时刻也会嘲弄自己两句——她居然又因为一两个人,开始对一整个团体产生了似有或无的好感。
“压迫”,“梦想”,“拯救”,……
w没想到,没过多久,她又开始琢磨这些词语了。
1096年1月3日,圣骏堡,7:57
皇宫之中。
皇帝拽住了霜火的衣角:
“先生,我请求您……不要处死我的母亲,可以吗?”
“陛下,请您自重自爱,一个君主不该这样央求自己的臣子。您贵为乌萨斯君主,也应明白,国法大于家法。”
“可是……我突然发现,在很短的时间之内,我就失去了很多亲人,我不希望再失去母亲了。”
霜火只能说道:
“我会和法官进行说明,暂时羁押皇太后娜塔莉亚·冈察洛夫娜,直到讨论出适合她的处罚。无论结局如何,她都会享受与先皇合葬的礼遇。但您的外公,毫无疑问,是这起叛乱的首犯,我们决定削去他的爵位并处以绞刑。”
“……谢谢您。”
“为国尽职,本分而已。陛下不必道谢。参政会议即将召开,请陛下调整好状态。”
霜火和乌萨斯皇帝来到了宫内用于议事的大厅内。
费奥多尔时代的高官,经历叛乱与高压统治之后、早已所剩无几,如今参政会议中的成员大多是霜火重新提拔的贵族。
霜火就坐在皇帝右手边的第一个席位,不过诸位官员议事时、都只对着霜火说话。
“统帅,叛乱主使之一、柯西金子爵已经前去与第五集团军合流了,我们抓住了他的家人,还没有得到柯西金子爵的回复。”
在座的人尊重霜火,是因为他是名副其实的战争英雄、而且牢牢掌握着中央集团军的军权。
“如果不是莱塔尼亚的介入,第五集团军本应在去年年底被扫除。现在他们又勾连了第三集团军的残部。我们既然已经和卡西米尔达成了和平,那么可以调集中央集团军东征,必须尽快击溃剩余的叛军。”
“统帅,如果调动中央集团军,那么怎么处理西北方向的第四集团军?”
“有萨米的势力牵制他们。我认为可以给予‘萨米共和国’一些承认,然后共同击溃第四集团军即可。”
一名军官进行了质问:
“统帅,恕我直言了,您……真的在考虑乌萨斯的利益吗?我们为什么要承认萨米的分离势力?如今国内的其他民族分离势力都愈演愈烈了。甚至高卢复国主义都开始将乌萨斯的混乱视为契机……在原高卢地区中,已经有人打着高卢的旗号占领城镇了。”
“对啊,统帅,光是您和卡西米尔商定和约的行为……就已经足够离经叛道了。这对于过往的乌萨斯执政者而言,绝对是懦弱的象征!”
霜火找了借口:
“我所说的,都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卡西米尔的土地日后可以收回,萨米的土地日后也可以收回。一切都是为了稳定阿列克谢陛下统治的手段。”
“不,统帅,我们不认为您可以将乌萨斯帝国的信誉当作资源。签订的合约、给予的承诺,就必须履行;假意和谈、日后再撕毁条约,这对于乌萨斯帝国而言是不齿的行为。”
“统帅,我们甚至认为,是因为我们先与卡西米尔和谈了,所以第五集团军才如此不顾体面地勾结莱塔尼亚……也是因为您主导了针对第三集团军领导层的阴谋,才导致如今他们如此顽强地抵抗。”
霜火回应:
“这样的言论充满了假设与猜测,我不会接受这样的批评。我认为,针对各地的分离势力,完全有比武力对抗与消灭更好的办法。萨米地区、高卢地区、还有东部地区,尽管被帝国征服了,但是完全是迫于皇帝的威严才臣服,他们一有机会、就会纷纷寻求脱离。
“完全可以给予这样的地方一定的承认、或者名分——这些也是帝国手中的资源,然后换取当地人的高度合作。我们甚至可以允许更多的地方形成国家,然后加入同一个国际组织,凭借乌萨斯帝国的体量优势,从经济、资源、军事上掌控这些地方。”
“统帅,这么做,您极有可能成为乌萨斯的罪人,您在放任乌萨斯帝国失去这些土地。”
这对霜火来说根本不算警告。
“现在我们拥有这些土地吗?我们要征服这些土地,强制同化他们的民族,要消耗多少时间、多少资源?你们想过没有,帝国统治这些地方过了多久了?为什么当地人宁可冒着被消灭的风险,也要站出来反对圣骏堡的政权?
“还请各位再考虑一个问题。第三、第四、第五集团军如此激烈地抵抗我们的进攻,那些集团军属地中,依然有源源不断的居民愿意支持地方集团军,这说明我们的政权没有想象中那样受欢迎。征服这些地区之后,我们难道也要血腥镇压不服从的居民吗?
“第九集团军宣布服从我们的领导,然而我们根本没有干涉过他们的属地,我们能确保圣骏堡的政策能够影响到当地吗?如果我们希望政策能够在当地推行,难道还要重新攻打一遍第九集团军吗?针对这些问题,我的意见是,退一步,然后可以进两步。
“对于上百年来都不愿意服从乌萨斯的地方,那就同意他们形式上的自主,换取更深度的合作,从中获取的利益不会比直接占领少。对于那些将来还有可能不服从我们的地方,我认为也可以采取类似的办法。”
这样一番话,当然不可能直接说服其他人:
“统帅,您想象得太美好了。地方一旦松绑,我们就很难再将他们关回樊笼之中了。以我们现在的制度来看,这是不可能的。”
“以现在的制度来看,当然不可能。所以乌萨斯帝国的改革还需要继续。”
一名沉默许久的高级文官提了一个问题:
“统帅,您说过,您是为了维护阿列克谢陛下的统治才推行了一些出格的政策。不过,陛下已经接近成年,已经到了亲政的年龄;而且您一直以危险为由,拒绝陛下参与军务……我想请问,您何时能允许陛下放手执掌整个国家?”
霜火当然早就备好了说辞:
“请您放心,现在我所进行的改革将会极具争议。鉴于费奥多尔陛下的前车之鉴,我宁可自己背负骂名、自己承担风险,也不愿阿列克谢陛下在改革的最前端经受威胁。
“当国家的制度被改造到合适的状态时,我将奉还权力。届时,陛下哪怕没有亲政的经验,整个乌萨斯依然能够平稳有序地运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乌萨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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