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制造亚卡丽丝之前,克洛西娅在龙墟的生活一直是独自一人的,年幼的她不仅要进行刻印魔法那样的非人折磨,还必须时不时面对不知会什么时候窜出来的龙孽。
起初在无法使用魔法的时间里她一直都紧绷着神经,深怕自己哪天就死在龙孽的手上。
即使到了后来,龙墟之中依然有着不少突发情况会突然重创她。
她永远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或许是意外吧,毕竟龙墟的天色是一成不变的红,她也根本没有明天。
所以,应该是得益于幼时经历所带来心理承受方面的强大素质,克洛西娅在进入房间时,并没有第一时间失去理智,但也仅仅如此了。
或许是得益于小女仆的英勇,总之,克洛西娅的房间相比于外面要好上不少,至少不必用一片狼藉来形容。
如果忽略那些,如血肉般蠕动的红锈,以及它们身上宛如血管的黑红色脉络的话,她的房间几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除了倒在一旁不省人事的萤知,除了......
那个她这一辈子也不会,更不可能忘记的场景。
一个人面对往事重现感觉会如何?她不清楚,也很难形容。克洛西娅并非实实在在的人类,她只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幼龙。
尽管如此,她还是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但她想,那大概是无法弥合的愤怒,无法原谅的怨恨,以及至死方休的复仇。
“亚卡丽丝”被刺穿,小小的身体被固定在半空,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或许是某人的恶趣味吧。
在她的身后,一根锈迹斑斑的漆黑巨爪从她背后穿透了腹部,已经爬满红锈的四肢无力垂下,看上去既像等待秃鹫啄食的腐尸,又像即将被腰斩......曾经的女孩。
这绝对是刻意的,却并非偶然。
这一幕刺激的克洛西娅几欲发狂,她从未相信过命运二字,从未。可是偏偏有人将恶意称为命运,掐住她的咽喉要她忍气吞声。
金色的血液久违的因为愤怒而沸腾,她花了很久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久到她的身体都停止了颤抖,久到她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
“小姐......”
姗姗来迟的海德拉姆一脸担忧的看着有些狼狈的克洛西娅,其实她谈不上狼狈,只是领带被胡乱的扯开,领口丢了几颗扣子而已。
但让她担忧的并非是这些,小姐的气质变了,以往的小姐总是没心没肺,对于大部分事情都不甚在意,每天得过且过,就像就像得知了死期的绝症患者一样。
可现在的克洛西娅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仅仅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沉默的注视,海德拉姆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至于原因......只见克洛西娅沉默的整理着自己的礼服,身边的草地上则躺着诺威尔曼几人。
“总之你先把他们先去教会吧,要快。”
十分简短的话,似乎多说一个字都会让她压制不住怒火,空气中弥漫着无言的氛围。
可克洛西娅的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流露出理智到了极点的冷漠。
在龙墟时,如果只靠一时冲动是活不下来的,这个道理浅显易懂。所以她在战斗中无论如何疯狂,总会保有一丝清明。
疯狂和冷静,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渐渐融入了她的灵魂和本质,把她变得既不可理喻,又无比理智。
越愤怒的情况下,她的思维反而愈发清晰。
她的全身都被调动起来,想让犯下这些罪行的人......无论什么都好,他必须付出代价,必须承受克洛西娅的怒火。
少女冷漠的眼神中没有平日的虚伪,金色的眼瞳中恢复了威严,那是只属于一个已经没落的古老而又强大的种族的,对世间万物的蔑视。
这样的克洛西娅让海德拉姆觉得很陌生却又很熟悉。克洛西娅从不会这样,但上位者却总是如此。
克洛西娅已经不是他平日里熟悉的那个少女了,至少这个时候不是。她的话语间只有这样一个词——不容置疑。
似乎是蒙受了感召,海德拉姆不由自主的行了一礼。
“谨遵您的命令。”
克洛西娅没有回应,她已经一步一步的走远了,默默的前行。在她的身后,略有些腐朽的宅邸远远眺望着她,沉默不语。
......
克洛西娅很少感到恐惧,即使是在面对龙孽时,她也未曾感到恐惧,但在失去亚卡丽丝后,她第一次知道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不该是龙族该有的感情,但这是克洛西娅该有的感情。
她的思绪很乱,但却将所有的事情一一列举,最后在混乱的思维中,某些阴影中的事物渐渐浮于表面。
第二次了,第二次了。
自己的命运究竟还要被人作弄多少次?
为什么明明只是想要活下去却仍旧阴魂不散?
为什么她拼命为我铺下的生路依旧会被践踏?
克洛西娅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脑海中思绪纷乱,各式感情围绕着理智无休止的争吵,让她的脸颊浮现了一丝疯狂。
从在龙墟时起,她就感到有人在妄图操纵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背后都有着刻意安排的影子。
为什么母亲会死在龙墟?
为什么自己又能来到拉维利亚?
诺威尔曼曾给她展示过那已经破碎的“蓝宝石”,但身为龙族的她怎么会认不出来,那其实是龙泪。
为什么母亲的龙泪会出现在拉维利亚?
甚至于自己的母亲还能在灵魂中留下那样的特性?
她早就预料到了么?
那逼得她一个八阶的龙族都只能用这种手段来保全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是高高在上的?还是高不可攀的?
克洛西娅不知道,只是觉得前路昏暗。
不知名的冷风吹过碎玻璃的声响格外清脆,像是某个不知名的存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废弃街道两侧招牌歪歪斜斜的,褪色的霓虹灯管还固执地拼出半个\"酒\"字,而其余字母早已坠落在积满雨水的人行道上,化作一摊彩色碎渣。
克洛西娅走的速度很慢很慢。慢到能看清每一扇破窗后飘动的残破窗帘,慢到听见生锈的消防梯在风里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
思维拖慢了她的行程,她并不在意。
路边的老式路灯不知亮了多久,暗黄色的光晕在玻璃上洇开,像一道总也擦不干的陈旧伤痕。
街上渐渐开始爬满了锈,仅仅是一会儿的功夫,克洛西娅身后的街道就已经染上了不同程度的红。
她突然知道那股熟悉感是什么了,这诡异的红锈从一开始就让她有着该死的熟悉感,此时的她终于明白过来这是些什么东西了。
“哈哈哈哈哈”
真该死啊,克洛西娅仰天大笑,双手盖住了脸颊,眼睛从指隙间,浮现丝丝血芒。
“我就是人皮批得久了些......都忘了这股恶心的味道是什么了。”
那是血,是快要干涸的血,是她在一次次的撕咬中尝到厌烦的气味——是只有龙孽会流出来的血。
......
克洛西娅是徒步走到罗瓦里卡的宅邸的,但即使是她,在不变为本体的情况下,单靠走的话一天一夜是到不了的。
好在她到底是记住了些传送法阵,所以也没落得真得徒步全程的下场,但一位家族小姐居然徒步出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惊世骇俗了些。
这种在家族间显得很新奇的出行方式自然引得不少麻烦事件,不少卫兵根本就没认出克洛西娅来,但克洛西娅懒得解释,要是有拦路的,杀了便好。
不问对错,不问是非。
现在想来,即使她没有为自己找借口的习惯,但她每次杀戮都是有理由的,或是为了生存,或是为了消遣。
而像现在仅仅是为了清理道路的杀戮,似乎还是头一遭,会不会有天,她只是单纯的杀,完全不会想这个行为本身的意义呢。
只是......
为何要管那些繁文缛节?
所谓真理她不是早就明悟了么?
强大即是正确,弱小即是原罪。
亚卡丽丝会死,还有她所遭受所有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原因只有一个,她不够强大。
没有强大到能将谋划她命运的存在找出来一一撕碎,这就是她的原罪,既然如此,比她还要弱小的人为何能自以为是的拦住她?
杀吧,她在心中默默的说,杀到一切称心如意。
一直到街区被赤色染红,周围无人再敢上前时,克洛西娅才破开冰华与血雾,来到了罗瓦里卡的宅邸。
......
克洛西娅到了会议室的门口,但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默默在门外听了半天。不知为何,罗瓦里卡家族似乎并未在会议室设上隔音魔法。
或许这原本是有的......但这也没差吧,克洛西娅现在不关心这个。她需要确实能取得进展的东西,比如对于“锈蚀病”,姑且这么叫吧,的研究她就很需要。
只是她在门外站了许久,耳边还是平日里那些毫无意义的垃圾话。
听听,多么潇洒的言语,她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些虫豸还是能说出几番过得去的话的呢?
克洛西娅都忍不住想要为这些看上去就犯恶心的人鼓鼓掌了,论恶心这块他们的确登峰造极,值得好好学习。
然而可惜的是,他们终究还是聒噪了些,而且也有些碍着自己的路了。
其实一路走来,克洛西娅除了杀人也想过了很多,甚至曾一度有过十分可笑的,想说服其他家族人士的想法。
可她发现自己错的离谱,先不说家族那些老顽固能不能被说服,就单自己为什么要尝试说服的想法就完全不合理。
终究是沾了些人气所以让自己居然变成了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啊。
克洛西娅微微摇头,龙族解决问题的方式应该很简单才对,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圈子呢?
把制造问题的人解决不就好了?
无论是现在的家族老者还是在幕后操纵她的人,全部杀掉就好,即使死在这样的路上又怎么样呢?自己应该是最后的龙族了吧,所以死也要有尊严。
念及至此,克洛西娅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随后心念一动,挑了那个前些日子叫的最欢的家族代表直接开杀。
熟悉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这次她并没有感到以往那股无法遏制的杀人冲动,眼睛也只是微微发红,似乎就连她不知道的另一个存在,也打心底里感到无聊,毕竟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不过......
明明这个家伙前些日子的表现可以说的上是挥斥方遒,结果实力只有这样么?让这样的人做到了家族高层,现实也是挺魔幻的啊。
这样的家族总是让人有着毁掉的欲望呐,轻轻的甩了甩手,将不知名的肉块还是脑浆甩去后,克洛西娅接着盯上了其他的家族代表。
事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很多人根本没反应过来,直到有些人不可思议的摸到了头上淌下来的粘稠血浆,才后知后觉的惊骇欲绝。
只可惜克洛西娅已经不会给这些人放声尖叫的机会了,凡是有可能会发出声音的人,克洛西娅都会让他们永久闭嘴。
一连十几人的头颅纷纷炸成血雾,场面才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所有人都盯着这位突然发疯的大小姐。
这些眼神中最多的是恐惧,其次是惊讶,而后有两三处的打量,最后的最后,是克洛西娅熟悉的担忧。
谢谢......无论你是否发自真心。她和拉拉缇娜终究不是一路人,那个女孩所有的感情都是纯粹的,这是克洛西娅无法拥有的,克洛西娅不愿提及的过去再次找到了她。
但真的谢谢了。
克洛西娅在心里默默的说道,而后环顾在场的人,最后冷冽的目光落到了三位家主身上。
“我不管你们在想些什么,三天之后这病没有结果我就结果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