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秋雅去世以后,程琦菱收到过一封信,是程秋雅在死之前写好,让陈妈在她死后交给她的,信里拜托她以后多照顾陆程。
她说:“于父母,在家族利益面前,我遵照父母意愿,嫁给了我不爱的人,我无愧。”
“于妻子,对外我给足了陆励行面子,对内我不管他的莺莺燕燕,想必他也是满意的,我亦是无愧。”
“阿菱,我只是愧对阿程,他年纪尚小,我死了之后,没有母亲在侧,望你闲暇时分,能够多多照拂阿程,护他平安成长。”
当时程琦菱沉浸于程秋雅去世的悲痛之中,并没有想太多,以为那是程秋雅去世前,人之将死时,对她的临终托孤。
只是后来无数次在午夜梦醒时分,抱臂思索,程琦菱终于想明白,程秋雅或许早就知道,自己身体逐渐差下去的原因,甚至是默认了这件事的发生。
那以后,程琦菱多次偷偷落泪和后悔,如果那时她没有只顾着工作,而是能多想一想,那天程秋雅的不寻常的地方,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是不是能阻止程秋雅一心求死的意志,是不是就能改变父母失去女儿,自己失去姐姐,陆程失去母亲的结局。
这个秘密,藏在她的心里这么多年,不敢告诉父母,怕惹他们伤心难过。
两位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原本就已经很难过,母亲自那以后也一直郁郁寡欢。
更加不敢告诉陆程,怕他怨恨自己的母亲。
程琦菱无法想象,陆程如果有一天知道真相,会是怎么样一个想法。
那时陆程回程家,也只是说他查到程秋雅去世的真相,是因为谢玉珍换药,并没有提过程秋雅知道并是自愿的。
“阿程他,他是不是一直都在怪他母亲?”
程琦菱眼尾现出一点点红,声音艰涩:“我姐姐她,只是太......活得太累了。”
同为程家的女儿,程琦菱多少还是能对程秋雅感同身受。
顾言希安静的垂眸看着那个手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知道程秋雅可能一直都有严重的抑郁症。
家族的压力,恋人的死亡加背叛,丈夫的无休止出轨。
所以程秋雅觉得活得很痛苦,很累。
谢玉珍的出手,或许给了她逃避和解脱的理由。
你看,并不是我自己想死。
你看,我真的已经很努力的,坚持到最后了。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顾言希揣测不了程秋雅的想法,也无法去怪责一个已故之人。
斯人已逝。
她只是心疼她的爱人,她的丈夫,在原本应该天真无邪,享受父爱母爱的年纪,被早早的逼着体验了什么叫做抛弃。
顾言希吸了吸鼻子,语调悲伤:“我不知道阿程是不是有怪过,即使怪过又怎么样,明明阿程如果有怀疑,他肯定会去查这件事的。”
“她又何必把这件事,血淋淋的展现在阿程的面前,让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从那么早就已经决定抛弃他了呢?”
程琦菱张了张唇,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想替自己的姐姐辩解,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始辩解。
她自己也是做母亲的,站在她的角度,她是不可能把程姒锦和程若栩,放到那么一个地步的。
最后只能苦涩开口:“我姐姐去世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怀疑,毕竟她身体一直都不好。”
“后来陆励行那么快娶了谢玉珍,不管是我父母还是我,都有怀疑过,可是谢玉珍做的太干净,我们找不到一点线索,再加上当时陆家谢家疯狂打压程家。”
顿了顿,她近乎偏执的开口:“后来阿程也开始怀疑,姐姐或许只是想给阿程留下证据,她是爱阿程的,如果不爱他,不会生下他。”
“我知道,我相信阿程也愿意相信他的母亲,曾经是爱他的。”
顾言希站起来,扬了扬手上的锦盒,勉强扬了扬唇角,扯了个笑:“您看,我婆婆至少还惦记着,给阿程的妻子留了礼物。”
只是,她无法代替陆程原谅。
跟程绮菱打了招呼,顾言希先回了房间放东西,刚放下盒子,陆程就推开了门。
视线看到桌子上的盒子,他眸光动了动:“小姨送的礼物?”
顾言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踌躇了两秒,眨了眨眼,故作轻松道。
“是妈妈给的,小姨说是妈妈年轻的时候戴的手镯,跟她手上的那个是一对的,妈妈去世之前,交给她保管,让她给你未来妻子的。”
陆程走进来打开盒子,晶莹剔透的桌子在黑色的盒子里,熠熠生辉。
他敛眉看了一会,又卡哒一声合上盖子,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那就收着吧。”
说完他看向顾言希,目光幽然。
顾言希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这么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没有。”
陆程靠在桌子上,把人拉着靠近自己:“阿宇他们说出去逛逛,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等我一会,我换个衣服。”顾言希急忙去换衣服。
等她进了衣帽间,陆程目光重新落回那个锦盒上,幽邃的眉眼,没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顾言希说谎了,她在说谎的时候,眼睛会不自主的多眨几下,估计这是顾言希自己都没注意的小动作。
陆程不知道程绮菱跟顾言希说了什么,让顾言希需要说谎。
不过他知道她说谎应该是为了不让自己难过,或许是关于这个手镯的意义。
不过他已经无所谓了。
伤害是真实存在的,陆程没办法再说爱他的母亲,可是他又无法说他恨。
不管是爱还是恨,在陆程和程秋雅之间,已然都是没办法,再好好提及的事情。
顾言希觉得她无法代替陆程决定,是不是原谅程秋雅。
而现在的陆程,也无法代替那个七岁就失去母亲,在漫长岁月里逐渐冷漠的陆程决定,是不是该原谅。
毕竟他现在过得再好,可是被忽略孤立,挨家法,受冷漠的,都不是现在的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