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一年夏。
“难得松快两日,老四家的不必拘谨,歇着吧。”
选秀后,康熙在宫里养了两日,总觉得心慌气短,便带着折子搬到了畅春园常住着。
胤禛是目前最得力好用的儿子,两头跑着皇上嫌他磨叽,便一并留在园子里就近伺候。
入了夏,胤禛怕柔则在府里头不痛快,跟皇上说了一声,把她也接了过来。
“皇阿玛可不能喝茶,太医专门嘱咐了的。”
断断续续喝了快一年的苦药汤子,康熙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是苦的。
难得清闲出来晒晒太阳,打量着柔则不管事泡了杯茶,立刻就被发现了。
“朕就是看看。”
人一旦上了年纪,这想要却没有得到过的,便尤为珍贵。
康熙看了眼和第一面时没有分毫变化的柔则,心里头也颇为感叹。
当然了,他想的并不是柔则早生几年这种完全不符合他一国之君形象的画面。而是‘朕果然是个好阿玛,没有跟儿子抢女人’的骄傲之感。
柔则不语,只是笑了笑,放松身子靠在另一头的椅子上。
康熙早些年也没有想到,他在不甘心等待死亡的过程中,陪伴在身边的居然是自己的儿媳妇。
他恍然间笑了笑,迎着有些刺眼的阳光问道:“老四家的,朕这身子时好时坏的,说不得还能坚持个四五年,你可觉得如何啊?”
身后的梁九功弓着腰,本来放松的心神再次紧绷起来。他这主子老了老了,更加阴晴不定了。头前雍亲王福晋来的时候,他可不是这副阴险算计的面孔。
柔则却有些无所谓的晃了晃手里的团扇:“便是四五十年又如何?皇阿玛您只要保了儿媳的尊贵荣华,旁的,便是皇阿玛和儿子们之间的算计,跟儿媳的关系可不大。”
她的尾调总是微微上扬,像是带着一个小小软软的钩子,叫人心甘情愿的挂在上面。
此刻只有康熙和柔则在,康熙的眼神带了明显的侵略性,只不过一瞬间又收了回去。
梁九功悄悄的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总觉得这雍亲王福晋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四五十年?你倒是会想。”
若是可以,谁不想长命百岁呢!尤其是皇位上的人,海晏河清之际,更是舍不得去死。
不过柔则这态度倒是叫康熙欣赏,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目标明确的只要荣华富贵。虽然会有人觉得贪财好利,但正是这种坦荡的性子,才更叫人放心。
“如何不能想?皇阿玛会保儿媳一世荣华的,对吧?”
柔则从不做无利的事,陪伴老人这种无聊的活计,若是拿不到好处,那真是无趣的很。
“哦?朕不保又如何呢?”
康熙的语气带了些冷淡,从来都是他掌控着别人的心思。而柔则捏到了他暗地里的想法,就让他觉得有些不痛快了。
“那便凭儿媳的死活去罢了。”
柔则是懂康熙那点无用的帝王专横的心思的,又想有个知心的,又不想完全被猜出内心的意思。说白了,就是矫情又自负。
她没有任何语气上的转变,似是讨论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甚至还有心思玩笑道:“皇阿玛富有四海,说不得明儿就有别人来陪皇阿玛解闷。比儿媳又会念又会作,又会写又会说笑的。这荣华啊,富贵啊,转身,就飞到别的人的口袋里了。”
康熙被这一番话念的笑出了声,他有些猜不透柔则的想法了。不过这样更有趣,比之得到手看的透的,更想接近。
“你这张嘴啊,难怪老四下了值就要往府里赶,怕是慢上一时半刻的,这耳根子都要被泡软了。”
两人没有再说话,主要是康熙撑不住,慢慢又睡了过去。
可能是那句四五十年叫康熙听着痛快,也可能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总之康熙还是在清醒的时候召集张廷玉马奇等大臣,写下了立太子和太子妃的圣旨。
宫里的德妃在知道柔则住进畅春园后就失了精神,一个得不到的女人对男人的影响力有多大她很清楚。
如果他得到手了反而没什么威胁,偏偏是看的见摸不着的,尤其是在皇上病病歪歪这些时日,更是如锦上添花。
柔则的性子这些年她也摸透了,瞧着不理俗世的一人实则根本拿捏不住。天仙的脸妖精的性子,也不知道觉罗氏这样一个蠢妇到底哪里烧的高香,得了这样一个滑不丢手的女儿。
事到如今,德妃只好写了封信送到小儿子手里。
“告诉传信之人,若是得了老四上位的消息,这封信就送到胤禵手里,若是没有,便烧了它。”
德妃还想为小儿子再努力一次,只可惜这封信出了紫禁城,就落到了康熙手里。
“德妃一向聪慧,就是在做额娘上,欠缺了些。”
老四这个儿子这么多年也没有太麻烦,虽然丑了点现在也胖了点,说话难听了点,脾气不招人待见了点,其余的,都还好。
想着太子都立了,太子妃到皇后也算的上是顶天儿的尊贵,但上头有个太后,到底是不方便些。
更何况这个太后还是个偏心眼子,恐不能满足老四家的荣华尊贵这个愿望。
梁九功有预感,他这位爷怕是要老年燃烧一把情爱的小火苗了。
“取一卷空白的圣旨。”
寥寥几句话写完盖上章,康熙直接交到了魏珠手里。
而十四那里,康熙另有安排。
太子妃柔则也是没想到康熙这老房子都快自燃了,也要加把火给自己。竟然连太子的名头都舍得给出去,这是她没有算计到的。
胤禛也满心复杂,不是为着自己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是这位置,他得来的并不算光荣。
“怎么?费心给你做好了你又不乐意了?那你便勒死我倒是正经,何苦这般看着我,咱们倒是未老就两看相厌了。”
柔则最讨厌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既是得利者,若不想舍了这好处,不好好儿的道声谢也就罢了,弄出那副复杂的神色给谁看呢?
胤禛神色一变,被吓的差点白了脸。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靠着你,我什么都不是了。”
哪家的太子是靠着太子妃上位的呢?胤禛好歹是个爷们,还是个在男权思想鼎盛的皇家的男人。
“但凡这世间事,不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就是东风压倒了西风。你既娶了我,难不成还要叫我受了委屈不成?”
胤禛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这道理并不是这么说的,但又无从反驳。
柔则推着他出了门,在门口瞪了胤禛一眼:“你且自己出门想想,夫妻本为一体,你如此和我分的清楚,那便不要进我的屋子!”
胤禛下意识的堵着门,他可不想接下来的日子都在外头自己睡。
“是我错了,是我沾了宛宛的光还要做样子。”
柔则不听,把人直接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