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国公起身,冰冷地走向她。
“你到底去哪儿了,说!”
许夫人被他的气势一震,面容僵住。
片刻后,她双眸氤氲出水雾,很快,便拿帕子掩面痛哭起来。
威国公皱眉:“老子问你话,答还是不答!”
许夫人啜泣哽咽:“我是怕说了老爷生气,其实,我去偷偷地探望靖央了……”
威国公神情顿住,眼底划过一抹狐疑。
“什么意思,你去了郡主府?”
“是……”许夫人柔弱地点头,“她就算再怎么过分,好歹也是我的女儿,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这么些日子不回家,我真怕她出什么事。”
威国公心底升起疑惑。
他今天也去郡主府了,却没有看见许夫人的车驾。
“你进府,见到她了?”威国公问。
许夫人摇摇头:“哪儿能呢,她都不待见我这个亲娘,我只能在府邸附近守着,想着能远远地看她一眼也好。”
“不过,”许夫人话音一转,“本以为靖央离开我们,定然过的局促,但我这回去看她,权贵频频登门,大部分还都是男子,老爷,你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总是这样对名声也不好。”
威国公回过神,板起脸说正事。
“还有一个月就三月了,到时你替我再去郡主府,叫那臭丫头回来过上巳节!”
上巳节素有“女儿节”之美称。
每逢此日,疼爱女儿的人家必要郑重其事地为女儿梳妆。
以兰汤沐发,以香脂匀面,随后在鬓间斜簪一枝殷红如火的石榴花。
而后,母亲会携着初露风华的小娇客遍访亲友,举手投足间尽是藏不住的骄傲,如同向这世间昭告,这便是吾家明珠。
威国公之所以让许夫人去,是因为他自己没底气。
许靖央从军前那些年,他们从未在上巳节为她簪过石榴花。
如今女儿功成名就,他反倒踌躇起来,既想修补父女之情,又怕碰一鼻子灰。
思来想去,索性让许夫人出面。
这般安排,即便许靖央当真不给颜面,那丢脸的也不是他!
许夫人面容闪过一抹阴冷,旋即答应下来。
“老爷,我去一趟简单,但是靖央的脾气你也知道,若是她不肯怎么办?”
“她敢!除非她不想得到父母的认可。”威国公说罢,又补充了一句,“你说些好话,她其实心软。”
夫妻俩都记得许靖央十四岁之前,是多么听话忠孝的一个孩子。
便以为她如今内心深处还是那样的性子,以亲情拿捏,她定然心软。
威国公催促许夫人早点去办,否则真怕许靖央有了义父,便跟家里不亲了。
这对威国公来说是大事,许夫人见他没有追问方才她到底去了哪儿,便放下心来。
“好吧,过两日我便去。”
她心想,威国公这个蠢货,还以为许靖央是个好女儿?等他听说许靖央人尽可夫的传言,看他还想不想要这个女儿回来。
威国公又训斥了几句关于管家的事,让许夫人手段不可那么激进。
这些话,许夫人回应的很敷衍。
等威国公离开她的院落时,碰到了进来的尚嬷嬷。
尚嬷嬷连忙低头让开到旁侧,威国公瞥她一眼,收回了目光。
待回到屋内,他叫来丁管家。
“今天陪夫人出门的除了尚嬷嬷,还有谁?”
“只有尚嬷嬷,”丁管家解释,“夫人说她在家中憋闷得太久,连马车也没备。”
威国公目光黑沉下来。
丁管家疑惑:“老爷,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两天你叫几个小厮,盯紧夫人,若她要出门,就远远地跟着!”
“是。”
威国公刚才虽然没有一直追问许夫人到底去哪儿了,但那是因为,他需要许夫人少废话,赶紧去帮他讨好女儿。
只不过,许夫人骗了他,这是肯定的。
一个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撒谎说要去国寺,实则不见了一整个下午,她能去哪儿呢?
要说她想念许靖央,偷偷去郡主府外看她,这话说服不了威国公。
夫妻二十多年,他还不清楚她的性子吗?
她肯定有秘密,得好好查查。
短短两三日过去。
城中忽然兴起一则传言。
有人说,神策大将军许靖央在军中时,曾以女儿身犒赏三军。
还说她的清白早已不在,所以她回京以后直至现在也没有选夫家,因为根本没有人要她!
此等污言秽语甫一传出,便在坊间掀起轩然大波。
明眼人皆知多么荒谬。
许靖央一身武艺冠绝三军,阵前斩将夺旗如探囊取物,何须以此等手段在军中立足?
然,市井之中总有那等好事之徒,将此无稽之谈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添油加醋,愈传愈烈。
他们将谣言说的有鼻子有眼。
“从边关回来的几个养马户说,那边当地人都知道,每次打胜仗,杀敌最多的两个男人,就能进入昭武郡主的营帐,一度春宵!”
“我也听说了,虽说不像是真的,但是昭武郡主毕竟是女儿身,军营里那么多男人,她耐得住寂寞吗?”
茶摊内,下流的笑声压低响起。
旁边戴着斗笠,低着头喝茶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大掌拍案而起。
他掠过去,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双拳青筋凸起。
“狗东西,爷爷我守株待兔多日,今日总算逮着你这张烂嘴!”雷川一声暴呵,抬拳便重重打在造谣的人腹部。
对方吃痛,还不等反应,雷川将他双手举起,狠狠砸在桌子上。
啪的一声响,木桌顿时四分五裂,造谣的男人捂着后腰哀嚎。
雷川猩红的眼睛看向旁边他的同伴,对方已经吓傻了。
还不等雷川揪住他,他顿时双膝跪地,告饶道:“饶命!这话我们也是听别人传的。”
雷川虎目瞪出血丝:“谁传的!”
男人急忙摆手:“我真的不知道,大家都这么议论,我也就随便说了两句……”
话音未落,雷川奋起便是一脚,踹中他的胸膛,男人如同破风筝般飞了出去。
仍不解气,他左右手抓住两人的脑袋,砰砰两下磕在墙上。
直至离开时,茶摊里已是一片血迹狼藉。
许靖央曾经叮嘱他的,做了将军就不能伤百姓。
可他还是没忍住坏了规矩,虽然给他们留了口气,但雷川恨不得将他们全杀了。
雷川转身,盯着茶摊外瑟瑟发抖的围观百姓们。
“谁再敢侮辱大将,我雷川就炸了谁的十八代祖宗,不信,试试!”
说罢,他走过去,大掌一把揪起缩在桌子下的摊主,动作粗糙地放了锭白银,大步离去。
此时,郡主府内。
许靖央坐在正厅里,看着刚刚被扔进院落的纸团。
上面“荡妇”两个字写的歪七扭八,却格外恶意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