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客”。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已然紧绷的神经上又敲击出不安的涟漪。徐文祖的语气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算计,他期待这个“访客”能成为催化剂,加速他想要的“化学反应”。
帮助我“找到”自己?
我靠在304房间冰冷的门板上,咀嚼着这句话,齿缝间都是铁锈的味道。找到哪个自己?是那个在他“培养皿”里挣扎求生的虫子,还是那个他孜孜以求、潜伏在我灵魂暗处的掠食者?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我必须知道来的是谁。必须掌握哪怕一丝一毫的主动权。
第二天,天色灰蒙蒙的,像一块脏掉的抹布,勉强透过窗户投下微弱的光。我早早离开了房间,没有去厨房,也没有待在任何一个封闭空间。我选择了三楼走廊尽头,一个既能观察到楼梯口,又相对隐蔽的角落,靠墙站着,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考试院死寂得可怕。只有墙壁内部偶尔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滴答声,以及某种……低语般的窸窣声,挑战着听觉的极限。
等待。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终于传来了动静。
不是住户们惯常的脚步声。是两个人的。一个脚步略显迟疑,带着初来乍到的陌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另一个……是严福顺那拖沓而黏腻的步子,伴随着她那种过分热情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沙哑嗓音。
“就是这里了,伊甸考试院,虽然旧了点,但价格实惠,位置也方便……”
来了。
我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定楼梯口。
首先出现的是严福顺,她脸上堆着那副慈祥得过分的假笑,引着一个人走上楼来。
当那个人完全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时,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穿着普通的牛仔裤和连帽衫,背着一个双肩包,看起来风尘仆仆。他的脸……
他的脸!
清秀,甚至带着点未褪的少年气,但眉眼间却锁着一股化不开的阴郁和疲惫。最重要的是,这张脸,我认识!
不,不是在这个世界。
是在那部名为《他人即地狱》的韩剧里!他是……尹宗佑!那个怀揣梦想来到首尔,却一步步被拖入这栋考试院地狱的倒霉蛋!原着里那个试图保持清醒、最终却被逼至疯狂的……“主角”!
怎么会是他?!
剧情……不是已经被我这个穿越者搅乱了吗?徐文祖的注意力明明应该在我这个“特殊样本”身上!为什么尹宗佑还会出现在这里?!
巨大的震惊让我几乎失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
徐文祖说的“访客”……是他?! 他说尹宗佑会对我“有帮助”?帮他妈什么帮?!在原着里,尹宗佑自身难保,他是受害者,是祭品!他的出现只会让这潭浑水更浊,让徐文祖的“游戏”多一个可怜的筹码!
严福顺正引着尹宗佑走向二楼,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介绍着:“……房间虽然小,但该有的都有,邻居们也都很……安静。”
尹宗佑低着头,小声应着,似乎对周遭诡异的气氛毫无所觉,或者说,他正被自身的困境所困扰,无暇他顾。
就在他们即将转入二楼走廊的瞬间,尹宗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抬起头,朝三楼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的目光,猝不及防地,与躲在阴影中的我,对上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疲惫,迷茫,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惊惶,像一只误入丛林迷途的幼鹿。与这栋建筑里那些浑浊、贪婪或冰冷的眼神截然不同。那里面,还残存着属于“正常”世界的光。
尽管那光,已经十分微弱。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短短一瞬。
他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里会有人,而且是以这样一种……隐匿的、观察的姿态出现。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疑惑,甚至是一丝本能的求助?
但我无法回应。
严福顺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上来,见到是我,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慈祥”,却带着警告的意味。
“哦,那是住在三楼的学生,不太爱说话。”她轻描淡写地解释着,几乎是半推着将尹宗佑带向了201对面的那个空房间——203。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二楼走廊。
我依旧僵立在原地,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尹宗佑……他来了。
这个认知像一块巨大的寒冰,砸进我本就波涛汹涌的心海。
徐文祖把他弄来,绝不仅仅是为了多一个“住户”。尹宗佑在原着中展现出的那种在极端压力下迸发出的、混合着懦弱与狠厉的复杂人性,对徐文祖而言,或许是另一种有趣的“实验材料”。
而对我呢?
徐文祖说“有帮助”。
帮助什么?
帮助我认清自己是掠食者,而非羔羊?通过对比尹宗佑的挣扎和恐惧,来反衬我体内可能苏醒的黑暗?还是……用尹宗佑的“正常”和“脆弱”,作为刺激我“觉醒”的最后一道催化剂?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我。
我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站在三楼楼梯口,俯视着下方。
二楼一片死寂。203的房门紧闭着。
但我知道,一颗新的棋子,已经被投入了这个血腥的棋局。
而我这颗棋子,是该冷眼旁观他坠入深渊,还是……
我抬起手,看着自己干净却仿佛仍残留着血腥气的手指。
眼神,一点点变得复杂难辨。
徐文祖,你想看戏?
那我就演给你看。
只是这剧本的走向,未必会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