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动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上海滩,傅小曼裹紧披肩,快步走向大上海歌舞厅的后门。连续三周的表演和管理工作让她逐渐适应了这个时代的节奏,但今天她比往常来得都早——账目上的异常数字让她彻夜难眠。
推开办公室的门,傅小曼点亮煤油灯,从抽屉里取出上个月的账本。昏黄的灯光下,她再次核对着那些可疑的数字:酒水进货量与销售额不符,高级包厢的预定记录与收入对不上,甚至连歌女们的花篮提成都有出入。差额不算大,但长期积累下来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有人在暗中揩油...\"傅小曼轻声自语。以她现代财务管理经验,这些手法相当拙劣,但在1936年缺乏电子记账系统的环境下,确实容易蒙混过关。
门突然被推开,傅小曼下意识合上账本。来人是歌舞厅的经理王建,一个四十出头、总穿着灰色长衫的男人。他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蓝小姐这么早?\"
\"有些工作要处理。\"傅小曼保持微笑,手指却悄悄按住了账本边缘。
王建的目光落在账本上,又迅速移开:\"秦五爷让我来拿上个月的酒水清单。\"
\"就在那边柜子里。\"傅小曼指了指文件柜,没有起身的意思。
王建自己去取了文件,临走时意味深长地说:\"蓝小姐,歌舞厅的账目复杂,有些...历史原因造成的差异,外人很难理解。我建议您专注于表演和宣传,这些琐事交给我就好。\"
门关上后,傅小曼长舒一口气。王建话中的警告意味很明显,但她不可能对贪污视而不见。思考片刻后,她决定先收集更多证据,再向秦五爷汇报。
接下来的几天,傅小曼表面上听从王建的建议,专注于自己的表演和宣传工作,暗地里却仔细记录每一处账目异常。她甚至发展了两个可靠的侍应生作为眼线,了解王建的日常活动。
一周后的下午,机会终于来了。秦五爷召集管理层开会,王建却因\"家中有急事\"缺席。傅小曼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五爷,我有重要事情汇报。\"会议结束后,傅小曼留了下来。
秦五爷点燃一支雪茄,示意她继续。
傅小曼拿出自己整理的证据:\"过去半年,歌舞厅账目上有系统性差异,主要集中在这几个方面...\"她条理清晰地指出问题所在,并估算出总损失约两千大洋。
秦五爷的脸色越来越沉:\"你确定?\"
\"证据确凿。\"傅小曼递上详细记录,\"而且,所有异常交易都经过王经理经手。\"
秦五爷沉默良久,突然拍案而起:\"把王建给我叫来!\"
王建被紧急召到办公室时还一脸茫然,但当他看到傅小曼和摊在桌上的账本时,脸色瞬间惨白。
\"五爷,我可以解释——\"
\"闭嘴!\"秦五爷怒喝一声,\"我待你不薄,你竟敢在我眼皮底下偷钱?\"
接下来的场面相当难看。在王建语无伦次的辩解和秦五爷的怒吼中,傅小曼安静地站在一旁。最终,王建被勒令退还所有赃款,并立即滚出大上海歌舞厅。
\"再有下次,我就按帮规处置!\"秦五爷最后警告道。
王建临走时投向傅小曼的那一眼,令她脊背发凉——那目光中混合着仇恨、羞耻和某种可怕的决心。
\"蓝小姐,\"王建走后,秦五爷转向傅小曼,\"从今天起,你接任经理一职。我信任你,别让我失望。\"
傅小曼没想到自己会因此升职,连忙道谢。离开办公室时,她既感到成就感,又隐隐担忧王建的报复。但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依萍约了她讨论新歌。
依萍的化妆间里,两位姑娘头碰头研究着一张写满歌词的纸。
\"这段旋律很美,但歌词可以更有力量。\"傅小曼指着副歌部分,\"'我会等待你的爱'太被动了,为什么不改成'我要追求我的爱'?\"
依萍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样太...大胆了吧?\"
\"为什么不能大胆?\"傅小曼微笑,\"女人也有追求爱情和幸福的权利,不是吗?\"
\"可是社会舆论...\"
\"舆论会改变的。\"傅小曼想起未来女性地位的提升,\"总有一天,女人可以自由选择爱人、职业甚至生活方式。\"
依萍若有所思:\"你说话真像我在大学里认识的那些进步学生...他们总在谈论妇女解放、平等权利。\"
傅小曼心中一紧,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得太多了。在这个时代,太过超前的思想可能招来麻烦。她正想转移话题,化妆间的门被敲响了。
\"白玫瑰,有位何先生找您。\"小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依萍起身开门,何书桓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束鲜花。\"依萍小姐,冒昧打扰。我听了您上周演唱的新歌,想写篇乐评。\"
他的目光越过依萍,落在傅小曼身上:\"蓝小姐也在?正好,我也想请教您关于新式唱法的一些问题。\"
傅小曼注意到依萍脸上闪过的红晕——原剧中依萍确实对何书桓有好感。她识趣地起身:\"你们聊,我先去准备晚上的演出。\"
\"请留步,\"何书桓却叫住她,\"其实我今天的采访主题是关于现代女性与艺术创作的关系,两位可以一起谈谈。\"
于是三人围坐在化妆间里,展开了一场出乎意料的讨论。何书桓提出,女性艺术家的作品往往局限于爱情和家庭主题。
\"这是因为社会给女性设定的角色限制。\"傅小曼忍不住反驳,\"如果女性也能接受同等教育,参与社会事务,创作主题自然会多元化。\"
\"有趣的观点。\"何书桓眼中闪过兴味,\"但您不认为男女天性有别,各有所长吗?\"
\"生理差异不等于能力差异。\"傅小曼据理力争,\"女人可以成为科学家、政治家、企业家,就像男人也可以成为优秀的护士、教师、艺术家一样。\"
辩论越来越激烈,依萍起初只是旁听,后来也加入讨论。令傅小曼惊喜的是,依萍居然运用了她们之前讨论的观点,甚至更进一步。
\"我认为,\"依萍声音轻柔但坚定,\"真正的艺术不分性别,只分优劣。就像蓝小姐说的,我们应该有追求任何理想的权利。\"
何书桓惊讶地看着两位女性,最终笑着举起双手:\"我认输。两位的思想比上海大多数所谓进步青年还要前卫。特别是蓝小姐,您的见解令人耳目一新。\"
采访结束后,何书桓留下名片,希望有机会继续交流。依萍送他出门,回来时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他真有意思,不是吗?\"依萍轻声说,\"很少有男人愿意认真听女人说话,更别说承认自己错了。\"
傅小曼微笑点头,心中却有些复杂。在原剧情中,何书桓与依萍、如萍之间的三角恋颇为曲折。现在她的出现,会不会改变原有的发展轨迹?
当晚表演结束后,傅小曼正在卸妆,陆尔豪突然出现在化妆间门口。
\"蓝经理,\"他倚着门框,语气揶揄,\"听说你今天升职了?恭喜。\"
傅小曼从镜子里看他:\"谢谢。不过陆二少专程来,不只是为了道贺吧?\"
陆尔豪走进来,随手拿起她桌上的一支口红把玩:\"我好奇,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如何在短短时间内获得秦五爷如此信任?\"
傅小曼转过身,直视他的眼睛:\"靠能力和诚信。怎么,陆二少认为女人只能靠别的手段上位?\"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尔豪放下口红,\"只是你...太与众不同了。你的谈吐、见识、甚至眼神,都不像一般的歌女或商人之女。\"
傅小曼心跳加速——陆尔豪比想象中更敏锐。她必须小心应对:\"上海滩卧虎藏龙,陆二少见过的世面还太少。\"
陆尔豪笑了:\"伶牙俐齿。好吧,我不追问你的秘密。不过...\"他忽然凑近,声音压低,\"小心王建。他虽被赶出大上海,但在帮里还有些关系。\"
傅小曼没想到他会提醒自己,一时不知如何回应。陆尔豪已经直起身:\"明天有个法国商团的晚宴,需要歌舞表演。秦五爷推荐了你们,记得准备些洋派节目。\"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傅小曼一人思绪万千。陆尔豪的态度为何忽冷忽热?是单纯好奇,还是另有目的?
第二天清晨,傅小曼路过歌舞厅后巷时,发现墙上用红漆涂着几个大字:\"叛徒不得好死\"。她的心一沉——这显然是王建的警告。
\"蓝小姐,别担心。\"秦五爷知道后安慰她,\"我已经派人警告王建了。不过你最近还是小心些,晚上别单独出门。\"
傅小曼点头答应,但内心警铃大作。她突然意识到,在这个法律薄弱的时代,一个没有靠山的女人处境有多危险。她必须尽快建立自己的保护网。
机会来得比预期更快。法国商团晚宴上,傅小曼的表演再次获得满堂喝彩。宴会结束后,一位自称杜邦的法国商人特意找她交谈。
\"蓝小姐的演唱令人陶醉,\"杜邦操着生硬的中文,\"我代表法租界文化协会,想邀请您下个月在和平饭店举办独唱会。\"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傅小曼欣然应允。交谈中,她得知杜邦还经营医药进口生意,灵机一动。
\"杜邦先生,您进口的药品中,有盘尼西林吗?\"
杜邦惊讶地瞪大眼睛:\"您知道盘尼西林?那还在实验阶段,连很多医生都没听说过!\"
傅小曼这才想起,青霉素要到二战期间才会广泛应用。她急忙解释:\"我在国外杂志上读到过相关报道,据说对感染非常有效。\"
\"确实如此。\"杜邦点头,\"但目前产量极少,价格堪比黄金。我们在上海只有少量样品,用于法租界医院的研究。\"
谈话结束后,傅小曼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在现代被视为普通药物的抗生素,在这个时代能拯救无数生命。如果能获取一些...
正当她沉浸在这个想法中,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蓝小姐对医药也有研究?\"
傅小曼转身,看到何书桓手持笔记本站在身后,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今晚的相遇似乎并非偶然。
\"只是略知一二。\"她谨慎地回答。
\"您真是个谜。\"何书桓微笑,\"每次见面都能发现新的一面。歌舞厅经理、前卫歌手、女性权利倡导者,现在又对先进医学感兴趣...\"
傅小曼不知如何回应这含蓄的赞美,幸好依萍及时出现,化解了尴尬。
回歌舞厅的马车上,依萍异常沉默。傅小曼关切地问:\"怎么了?\"
\"何先生...似乎对你很感兴趣。\"依萍轻声说。
傅小曼立刻明白她在担心什么,轻轻握住她的手:\"依萍,我对何书桓只是普通朋友。而且...\"她犹豫了一下,\"我认为女性间的友谊比男女之情更珍贵、更长久。\"
依萍抬头看她,眼中闪烁着感动的光芒:\"你说得对。谢谢你,蓝蝴蝶。\"
马车行驶在夜色中的上海街头,傅小曼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思绪万千。来到这个时代不到一个月,她已经深深卷入这个复杂的世界。王建的威胁、陆尔豪的怀疑、何书桓的好奇、依萍的友谊...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她无法轻易挣脱的网。
而最令她不安的是,她开始享受这种生活——被人需要、被人欣赏、能够真正改变些什么的感觉。这是她在现代职场中从未体验过的充实与意义。
\"如果永远回不去了怎么办?\"这个念头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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