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铨的突然晕倒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金府上下一片混乱。医生进进出出,各房姨太和少爷小姐们聚集在正院,窃窃私语中不时夹杂着啜泣声。
俞瑾站在回廊角落,看着这一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原着中金铨就是在政治失意后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难道历史真要重演?
\"父亲醒了!\"燕西从正房快步走出,脸上带着些许轻松,\"大夫说是急火攻心,需要静养,暂无大碍。\"
众人长舒一口气,唯有大少爷鹏振和二姨太交换了一个难以捉摸的眼神。俞瑾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心中警铃大作。
\"老爷吩咐,\"燕西继续道,\"家族事务暂由我代为处理,各商号照常营业,不得...\"
\"凭什么是你?\"鹏振突然打断,\"我是长子,理应由我主事!\"
燕西面色一沉:\"大哥,这是父亲的意思。你若不服,大可进去理论,只是别又气着父亲。\"
鹏振脸色铁青,二姨太连忙拉住他:\"鹏振也是关心则乱。老爷既已发话,我们自然遵从。\"她转向燕西,脸上堆笑,\"老七啊,你年轻不经事,若有不懂的,多请教你大哥。\"
燕西不置可否,目光扫过众人,在看到俞瑾时微微一顿,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人群散去后,燕西悄悄找到俞瑾:\"父亲想见你。\"
金铨的卧室里弥漫着浓重药味。曾经威严的一家之主此刻靠在床头,面色灰败,仿佛一夜老了十岁。
\"老爷。\"俞瑾轻声道了个万福。
金铨虚弱地挥挥手:\"不必多礼。俞瑾啊,局势比我们想的更糟。总统已接受我的辞呈,三日后正式公布。\"他咳嗽几声,\"更麻烦的是,有人举报我贪污受贿,检察院可能介入调查。\"
俞瑾心头一震——这与原着情节如出一辙!金铨下台,家族被查,资产冻结...接下来就是迅速衰败。
\"老爷,当务之急是转移部分资产,保护家族根基。\"她急声道,\"那些我们提前分散存放的资金...\"
\"已经晚了。\"金铨苦笑,\"今早银行来电,说有检察院的人查账,所有金家名下的账户都被冻结。\"
俞瑾脑中飞速运转。在现代,她处理过类似危机公关——当官方调查来临时,最重要的是保留周转资金和关键证据。
\"老爷,还有希望。\"她坚定地说,\"我们之前转移到外资银行的黄金不受国内管辖。另外,那些证明大少爷和二姨太转移资产的证据,可以证明金家也是受害者,而非...\"
\"证据?什么证据?\"一个尖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二姨太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眼中闪着寒光,\"好啊,原来是你这小贱人在搬弄是非!\"
金铨怒斥:\"住口!谁准你进来的?\"
二姨太不但不退,反而大步走进来:\"老爷,您被这丫头蒙蔽了!她根本不是来帮金家的,而是勾结外人图谋我们家产!\"
\"胡说八道!\"金铨气得直咳嗽。
\"我有证据!\"二姨太从袖中掏出一封信,\"这是门房刚截获的,俞瑾写给外人的密信,提到金家资产和老爷下台的事!\"
俞瑾瞪大眼睛:\"我从未写过什么密信!\"
金铨接过信扫了几眼,脸色越发难看:\"俞瑾,这...这真是你写的?\"
\"不可能!\"燕西突然从门外冲进来,\"父亲,这定是伪造的!\"
二姨太冷笑:\"老七,你被美色所惑,看不清真相。这丫头来路不明,突然出现在金家,处心积虑接近你,又插手家族生意...分明是别有用心!\"
\"你!\"燕西怒不可遏,却被金铨抬手制止。
\"俞瑾,\"金铨疲惫地问,\"你可有话说?\"
俞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老爷,这信绝非我所写。但我确实知道一些事——大少爷和二姨太这半年来通过隆昌商号转移家族资产,总额超过五万银元。我还知道,二姨太与直系的刘参谋长有私交,而正是刘参谋长主导了对老爷的弹劾。\"
这番话如同炸弹,震得满室皆惊。二姨太脸色刷白,随即歇斯底里地尖叫:\"血口喷人!老爷,她这是狗急跳墙,反咬一口!\"
\"是不是诬陷,查一查隆昌商号便知。\"俞瑾寸步不让,\"老爷若不信,可派人去法租界的花旗银行查一个保险箱,编号b-207,里面有大少爷亲笔签名的转账单据。\"
金铨的目光在俞瑾和二姨太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停在燕西身上:\"你怎么看?\"
燕西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这是俞瑾第一次看到他对自己产生怀疑。这一刻的痛楚,远比二姨太的污蔑更甚。
\"父亲,\"燕西最终开口,\"俞瑾所言是否属实,一查便知。但在查明前,我请求不要妄下定论。\"
金铨沉思片刻,点了点头:\"燕西说得对。此事关系重大,必须查清。在此之前...\"他看向俞瑾,眼中带着歉意,\"俞瑾,委屈你暂居西厢房,不要随意走动。\"
这是变相的软禁。俞瑾心中一沉,但理解金铨的难处:\"瑾儿明白。\"
二姨太不甘心地瞪着她,却也不敢再多言。
西厢房虽不如俞瑾原来的住处舒适,倒也干净整洁。门外站着两个婆子,明为伺候,实为看守。俞瑾坐在窗前,思绪万千。那封\"密信\"显然是伪造的,但谁会相信她?燕西那一瞬的犹豫,已经说明了一切。
傍晚时分,门外传来争执声。
\"我就送个饭,怎么了?\"是冷清秋的声音。
\"太太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婆子冷冰冰地回答。
\"连我也不行?我可是冷家小姐!\"
\"冷小姐别为难老奴...\"
俞瑾走到门边:\"清秋,我没事。你把饭给她们转交就好。\"
一阵沉默后,一个食盒从门缝下塞了进来。俞瑾拿起食盒,发现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
\"我相信你。燕西也是,只是他现在身不由己。坚持住。——清秋\"
这简单的几句话让俞瑾眼眶发热。在最意想不到的人身上得到了支持,这感觉既温暖又心酸。
夜深人静,俞瑾仔细复盘近日发生的一切。二姨太和大少爷显然早有预谋,趁金铨失势之际发难,而她成了替罪羊。更糟的是,金铨一旦倒下,金家产业将迅速被瓜分——正如原着所写。
\"必须逃出去...\"俞瑾喃喃自语。她需要拿到那些藏在账房里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同时挽救金家资产。
门外婆子的鼾声隐约可闻。俞瑾轻手轻脚地检查窗户——外面是个小花园,围墙不高。作为现代女性,她大学时参加过攀岩社团,这高度不成问题。
问题是如何避开巡逻的护院。金府夜里通常有两班护院,交替巡逻...
正思索间,窗外突然传来\"嗒\"的一声轻响。俞瑾警觉地贴墙而立,只见一个小石子从窗缝滚落进来,接着又是一颗。
她小心地探头望去,月光下,冷清秋站在花园里,正朝她招手。
俞瑾连忙打开窗户,冷清秋压低声音道:\"护院被我支开了,快下来!我带你出去!\"
没有犹豫,俞瑾翻窗而下,轻巧地落在松软的草地上。冷清秋拉着她就往后门跑。
\"为什么帮我?\"俞瑾边跑边问。
\"因为我知道不是你。\"冷清秋脚步不停,\"今早我看见二姨太的丫鬟鬼鬼祟祟地往你房里塞东西。当时没多想,现在才明白是栽赃!\"
后门的小门虚掩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那里——是道之。
\"四小姐?\"俞瑾惊讶不已。
道之塞给她一个包袱:\"里面有银钱、干粮和男装。前门有人监视,只能从这里走。\"
\"你们...都相信我?\"
道之点头:\"我和清秋一直注意着你。你对金家如何,我们都看在眼里。\"她顿了顿,\"燕西其实也信你,只是现在被大哥的人看着,脱不开身。\"
冷清秋递过一张纸条:\"这是燕西让我转交的。\"
俞瑾打开纸条,上面只有潦草的几个字:\"信你。等我。\"
简单的两个字\"信你\",却让俞瑾瞬间湿了眼眶。她小心地收好纸条,换上男装:\"谢谢你们。但我不会逃,我要去账房找证据。\"
\"太危险了!\"道之急道,\"账房现在有人守着!\"
\"正因如此,证据一定还在那里。\"俞瑾坚定地说,\"若我走了,岂不坐实了罪名?金家也会因此万劫不复。\"
冷清秋咬了咬唇:\"那我带你去。我知道一条小路。\"
在冷清秋的带领下,俞瑾顺利潜入账房所在院落。果然如道之所说,门口站着两个护院,正打着哈欠闲聊。
\"我去引开他们。\"冷清秋低语,\"你趁机进去。\"
不等俞瑾回应,冷清秋已经走向护院,故意弄出声响。
\"谁?\"护院警觉地喝问。
\"是我,冷清秋。\"她装作惊慌的样子,\"不好了!西厢房的俞小姐不见了!太太让所有人都去找!\"
护院一听,连忙跟着冷清秋离开。俞瑾趁机闪入账房。
借着月光,她迅速翻找起来。账房明显被人搜查过,许多账本散落一地。俞瑾直奔存放原始单据的柜子——空空如也!
\"果然...\"她咬牙。二姨太他们肯定已经销毁了大部分证据。
就在绝望之际,俞瑾的目光落在墙角的老式保险柜上。这是金铨从德国带回的,据说防火防盗。她试着转动手柄——锁着的。
密码会是什么?金铨的生日?金府建立年份?她一一尝试,都不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随时可能有人回来。俞瑾额头渗出冷汗,突然灵光一闪——民国六年!金铨担任财政总长的年份!
她迅速转动密码盘:1-9-1-7。
\"咔嗒\"一声,保险柜开了。
里面赫然放着几本账册和一个牛皮纸信封。俞瑾迫不及待地翻开账册——正是大少爷经手的秘密账目!而信封里,则是二姨太与刘参谋长的往来信件,内容赫然是如何联手整垮金铨!
\"找到了!\"俞瑾如获至宝,将证据贴身藏好。
正要离开,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俞瑾屏住呼吸,躲在门后。
\"我就说没人吧。\"一个护院的声音,\"冷小姐大惊小怪。\"
\"还是检查一下好。\"另一个声音说,\"太太吩咐,账房要严加看管。\"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让俞瑾心跳如鼓。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喧哗。
\"走水了!西院走水了!\"
护院们闻声跑开。俞瑾趁机溜出账房,只见西边天空果然泛着红光。她顾不得多想,直奔金铨的书房——现在只有他能主持公道了。
刚到书房门口,俞瑾就听见里面激烈的争吵声。
\"...必须立刻送官!\"大少爷的声音充满戾气,\"那丫头偷了家族机密逃跑,罪证确凿!\"
\"父亲病着,你就要擅作主张?\"燕西怒斥,\"我看是你做贼心虚!\"
\"老七!你被那女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够了!\"金铨虚弱但威严的声音响起,\"都闭嘴...\"
俞瑾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满室皆惊。大少爷和二姨太脸色骤变,燕西则是一脸惊喜。
\"俞瑾!\"他快步上前,\"你没事吧?\"
俞瑾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径直走到金铨面前,跪下呈上那些证据:\"老爷,瑾儿冒死取得这些,请老爷过目。\"
金铨颤抖着手接过,越看脸色越沉。最后,他抬头看向大少爷和二姨太,眼中满是痛心和愤怒:\"孽障!你们还有何话说?\"
大少爷还想狡辩,二姨太却已经瘫软在地。
\"老爷饶命...\"她哭嚎着,\"都是刘参谋长逼我的...他拿鹏振的前程威胁我...\"
\"住口!\"大少爷厉声喝止,但为时已晚。
金铨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然:\"燕西,去请警察厅长来。家丑不可外扬,但国法不容亵渎。\"
大少爷闻言,突然拔腿就跑。燕西正要追,被俞瑾拦住:\"让他跑。他这一跑,更证明心虚。\"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大少爷就在火车站被抓获,身上还带着准备逃往天津的船票和金条。
风波暂息,天已微明。金铨因情绪激动再度病倒,被送回卧室休息。燕西和俞瑾站在庭院中,相对无言。
\"对不起。\"燕西终于开口,\"我本该毫无保留地信任你。\"
俞瑾摇摇头:\"你身处其境,有所怀疑是人之常情。\"
\"不。\"燕西抓住她的手,\"我发誓,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信你、护你,哪怕与世界为敌。\"
这誓言太重,重得俞瑾承受不起。她知道,一旦金铨病逝,金家将迅速衰败。而燕西,将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少爷变成要为生计奔波的普通人。这样的他,还会如此坚定吗?
\"燕西,金家可能要面临更大的风暴。\"她轻声说,\"老爷病重,政敌环伺...你准备好了吗?\"
燕西沉默片刻,突然拉着她就往外走。
\"去哪儿?\"俞瑾惊讶地问。
\"车站。\"
\"车站?\"
\"对。\"燕西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要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我们去上海,或者广州,重新开始。\"
俞瑾愣住了。原着中的燕西,从未有过这样的担当和决断。
\"你...认真的?\"
\"从未如此认真过。\"燕西停下脚步,直视她的眼睛,\"俞瑾,金家七少爷的身份对我来说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若失去你,得到全世界又如何?\"
这番表白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自然。俞瑾的眼眶湿润了,她想起现代那些关于民国爱情的故事——才子佳人,乱世情缘。如今她亲身经历,才知其中滋味。
\"我不能走。\"她最终说道,\"金家现在需要我...需要我的商业知识和危机处理能力。更重要的是...\"她深吸一口气,\"你需要我。\"
燕西眼中迸发出光彩,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和那些寻常女子不同!\"
这个拥抱如此用力,几乎让俞瑾喘不过气来。但她没有挣扎,而是静静地依偎在这个为她改变了一切的男子怀中。
远处,朝阳初升,为金府的屋檐镀上一层金边。风暴尚未过去,但至少此刻,他们拥有彼此。
\"对了,\"燕西突然想起什么,\"清秋和四姐呢?她们帮了你?\"
俞瑾点头:\"多亏她们,我才能逃出来拿到证据。\"
\"我得去谢谢她们。\"燕西感慨道,\"尤其是清秋...我欠她太多了。\"
正说着,一个丫鬟慌慌张张跑来:\"七少爷!不好了!冷小姐留下封信,说要去上海继续学业,已经去车站了!\"
俞瑾和燕西对视一眼,同时开口:\"我们去送她!\"
马车疾驰向车站的路上,俞瑾心中百感交集。冷清秋的离开,标志着她与原着情节的彻底背离。这个善良的女孩没有因爱生恨,而是选择了自我成长的道路。或许,历史真的可以改变?
车站人流如织,他们终于在月台上找到了冷清秋。她穿着一身素色旗袍,提着简单的行李,显得格外单薄。
\"清秋!\"燕西喊道。
冷清秋回头,看到两人,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恬淡的微笑:\"你们来了。\"
\"为什么要走?\"燕西问,\"至少等父亲病好了再...\"
\"燕西,\"冷清秋轻声打断,\"我早就想去上海读书了。现在金家风波平息,正是时候。\"她看向俞瑾,\"再说,有俞姐姐帮你,我很放心。\"
俞瑾上前握住她的手:\"谢谢你,清秋。若不是你...\"
\"朋友之间,不言谢。\"冷清秋真诚地说,\"祝你们幸福。\"
汽笛长鸣,火车即将启动。冷清秋最后拥抱了俞瑾一下,在她耳边轻声道:\"好好待他。他值得。\"
看着火车渐行渐远,燕西眼中含泪:\"她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俞瑾点头:\"她会过得很好,我确信。\"
回程的马车上,燕西突然问:\"俞瑾,你似乎总能预知事情发展...就像这次危机,你提前做了那么多准备。你到底...是谁?\"
俞瑾心头一跳。这是她一直逃避的问题。现在,是时候说出部分真相了吗?
\"我只是...观察得比较仔细。\"她谨慎地回答,\"至于我是谁...\"她望向窗外飞逝的景色,\"一个爱你的人,足够了。\"
燕西没有再追问,只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马车驶过北平的街道,车轮声轧轧,如同命运转动的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