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东调试解析器的第三分钟,蓝印突然剧烈闪烁。
那种光不是之前的微弱脉动,而是有节奏地跳动,像是一台即将启动的心脏起搏器。
林若兮第一个注意到不对劲:“这信号……好像在反向追踪我们!”
“什么?”韩东猛地抬头,手指迅速敲击键盘,试图切断连接。
但已经太迟了。
我的眼前骤然一黑,仿佛有人在我后脑勺重重打了一记闷棍。
紧接着,整个人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瞬间从现实中剥离出去。
意识沉入一片扭曲的空间。
这里没有天与地的界限,只有无尽的镜面走廊延展至虚空尽头。
每一块镜子中,都站着一个我。
有的身穿警服,神情冷漠;有的披着斗篷,眼神阴郁;还有的站在火焰之中,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刀……
他们齐刷刷转头,看向中央的我。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停了半拍。
“欢迎回来。”其中一个我开口,声音低沉而熟悉。
“你是谁?”我警惕地后退一步。
“我就是你。”他缓缓走近,“或者说,是真正的你。”
四周的镜面纷纷碎裂,一道道身影从中走出,围成一个圈,将我困在中央。
他们的气息各异,有冷静、愤怒、悲伤、狂妄、冷酷、挣扎……
“你以为你能掌控一切?”另一个我冷笑,“可你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我们是你内心深处未曾面对的部分。”又一个我开口,“你逃避过的决定、压抑过的情绪、隐藏起来的性格……都被封印在这里。”
“现在,它们回来了。”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
我猛然意识到,这不是幻觉,而是某种潜意识空间——或许正是蓝印引发的副作用。
如果不能从这里脱身,现实中的我可能会永远陷入昏迷。
“不,我不是你们。”我试图稳住心神,“我是丁致远,那个靠洞察之眼一次次破案的人,是我亲手把罪犯送上审判席,是我守护正义。”
“正义?”冷笑声此起彼伏,“你真的相信正义吗?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每次使用洞察之眼都会头痛欲裂?那不是单纯的消耗体力,而是你的意识正在分裂。”
“每一次回溯,都在撕裂你的一部分自我。”
“你现在看到的我们,都是你曾忽略的自己。”
我额头渗出冷汗,身体开始发虚。
理智告诉我,这些“人格”并非真实存在,而是潜意识制造出来的心理投影,他们想让我迷失。
但问题在于,我现在无法判断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致远,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时说的话吗?你说,‘真相只有一个,只要你愿意去看’。”
是柳思思!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仿佛穿透了层层迷雾,直击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深夜的停尸间、雨夜的街头、破旧的小巷,还有她递来的那份验尸报告。
那些并肩作战的片段,像是一根细线,将我从混乱中一点点拽回现实。
“你们只是幻象!”我大吼一声,双手紧握成拳,“真正的我,不会被你们操控!”
一圈“我”们愣住了。
下一秒,整个镜影回廊开始震荡,无数镜面碎裂崩塌,整个空间仿佛要坍缩。
我闭上眼睛,任由意识下坠。
再睁眼时,耳边依旧是柳思思的声音。
“致远,醒醒,睁开眼!”
我的胸口剧烈起伏,意识逐渐回归现实。
韩东正焦急地看着我,手里还抓着那台逆向解析器:“你刚才突然失去意识,脑波异常活跃,差点我们就联系不上你了。”
“我……进去了。”我喃喃道,喉咙干涩,“一个镜影回廊,里面有无数个我。”
安雨桐皱眉翻阅手中的数据:“镜影回廊……听起来像是梦境结构的一种变体。如果我没猜错,这可能是蓝印在尝试模拟人类意识模型。”
“它不只是一个信号源。”我坐起身,目光凝重,“它在构建某种……意识映射。”
“什么意思?”林若兮问。
“我在里面遇到了多重人格。”我缓缓说道,“每一个都是我性格中不同的一面,愤怒、理智、冷酷……甚至还有一些我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情感。”
屋内一片沉默。
良久,柳思思轻声道:“所以,你想说,蓝印其实是在引导你面对自己?”
我点点头:“也许,这就是它的目的。”
安雨桐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分析:“如果我们能解读这种梦境结构……也许能找到控制它的方法。”
我看着她,忽然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我没有说出来。
因为我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我揉了揉太阳穴,脑海中那片镜影回廊的残像仍未完全消散。
那种被无数个“自己”围困的感觉太真实了,甚至到现在,我还隐约能感受到那种来自心底深处的撕裂感。
“你刚才说,你在里面见到了多个自己?”安雨桐一边翻阅数据,一边抬头看向我,“每种人格都代表不同的情绪和性格?”
“没错。”我点头,“愤怒、冷酷、理智、挣扎……他们每一个都说自己才是真正的我。”
安雨桐轻轻敲击着键盘,屏幕上浮现出一连串复杂的神经模型图谱。
“如果我们假设蓝印是在构建一种意识映射系统,那么这些‘人格’很可能不是凭空生成的幻象,而是你潜意识中未处理的心理创伤或关键选择冲突的具象化。”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认真地望向我:“换句话说,你必须直面它们,否则永远无法醒来。”
“你是说……还要回去?”林若兮皱眉。
“不止是回去。”安雨桐缓缓说道,“你得一个一个打开那些门,找到背后的真相。”
她的手指指向屏幕中央的一组图像,那是一扇扇虚掩的门,在梦境结构图上以红色标记标注出来。
“每一扇门背后,都藏着你未曾面对的记忆碎片。如果你不能解开它们,你的意识将永远被困在那个空间里。”
我沉默片刻,内心一阵复杂。
再次进入那个镜影回廊?
说实话,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愿意。
但我知道,如果不去面对,我就永远无法真正掌控自己。
“好。”我深吸一口气,“那就再进去一次。”
韩东立刻调试设备,柳思思则站在一旁,神情担忧地看着我。
“致远……这次小心点。”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我心头一暖。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
熟悉的黑暗再度降临,接着,我又一次踏入了那个无尽的镜影回廊。
这一次,我没有停下脚步去理会那些“我”,而是径直走向最深处的那扇门。
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道细微的裂缝,仿佛随时会崩塌。
我伸手推开它——
眼前是一座破败的孤儿院。
墙皮剥落,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腐朽的味道。
我认出了这个地方,那是我童年的家。
一个小男孩坐在角落里,低头缩成一团,脸上满是伤痕。
他不说话,只是紧紧抱住膝盖。
那是小时候的我。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父亲因冤案入狱,母亲病逝,亲戚拒绝收养,最终流落孤儿院。
那段时光,我学会了隐藏情绪,学会了独自一人思考问题,也第一次尝到了孤独的滋味。
而那个小男孩,就是我所有压抑、恐惧和软弱的根源。
“你一直不愿想起我。”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因为你怕自己不够坚强。”
我蹲下身,看着他,眼中泛起一丝苦涩。
“对不起。”我说,“但我现在明白了,正是因为经历了这些,我才成为现在的我。”
小男孩抬起头,眼神中透出一丝惊讶。
我伸出手:“来吧,我们一起走。”
他的小手搭在我的掌心,瞬间化作一道光融入我的体内。
那一刻,我感觉胸口一阵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完整了。
我走出门,整个镜影回廊开始剧烈震荡,更多的门出现了。
一扇又一扇,像是命运的召唤。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前行。
直到最后,我在尽头看到了那扇从未开启的门。
门上刻着一道深深的阴影,仿佛连光线都无法反射。
我推开门,只见一个黑影静静地坐在房间中央,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我走上前,低声问道:“你是谁?”
黑影缓缓抬头,露出一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神冰冷,毫无情感。
“我是你最不愿意承认的那一部分。”他说,“你总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可你有没有想过,当你一次次使用洞察之眼时,看到的是别人的痛苦,经历的却是自己的崩溃。”
我怔住了。
“你害怕失败,害怕失控,所以不断用理性包裹自己。可你终究还是一个人,有血、有肉、有情绪。”
我咬紧牙关,心中一片混乱。
“那你呢?你到底是谁?”
黑影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我是你压抑到极限的阴影。”他低声说,“是你不敢承认的软弱,是你为了坚持正义而牺牲的情感,是你为了破案而放弃的正常生活。”
我沉默了很久,最终开口:“也许你说得对。我不是完美的英雄,我也曾迷茫、也曾怀疑过自己。”
黑影的眼神微微一动。
我继续说:“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坚持走下去。因为只有我能看见真相,只有我能阻止罪恶。”
黑影注视着我,许久,缓缓点头。
“那么,接纳我吧。”
我伸出手,他没有犹豫,直接握住了。
那一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涌入我的身体,仿佛所有的分裂与挣扎都被整合在一起。
镜影回廊彻底崩塌,而我,终于找回了完整的自我。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耳边传来柳思思焦急的声音:“致远!你醒了!”
我缓缓坐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忽然注意到手腕上的蓝印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符号——一只闭合的眼睛。
那图案安静地躺在皮肤上,仿佛在沉睡,却又带着某种未知的力量。
我怔怔地看着它,心中隐隐有种预感:
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