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在青藤国际学校雕花铁门前刹住时，雨刷器还在徒劳地刮着挡风玻璃上的银杏叶。
我捏了捏发烫的太阳穴，密封袋里那片震颤的叶子此刻安静地蜷缩在西装内袋，隔着衬衫都能感觉到它规律的脉动。
\"校董会正在筹备上市。\"吴老师扶了扶金丝眼镜，会议室的中央空调吹得他地中海发型边缘的发丝微微颤动，\"丁先生应该明白，这种时候传出负面新闻......\"
我转着证物袋里的试剂瓶，蓝荧液体在玻璃内壁拉出彗尾。
这是今早在体育馆储物间发现的，和郑小鹏校服上的污渍成分一致。\"上周三下午四点，三个男生把郑同学锁在这里十二小时。监控录像呢？\"
\"监控系统升级。\"吴老师喉结滚动，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角镀金的校徽，\"孩子们打闹而已，郑同学家长都没说什么......\"
走廊突然传来骚动。
穿定制西装的胖男人径直推门而入，鳄鱼皮钱包拍在檀木桌上震翻了茶盏。\"五十万够不够？\"老周袖口的铂金袖扣在吊灯下折射出冷光，\"我儿子是要去常春藤的人，没空陪你们玩侦探游戏。\"
我掏出警用记录仪放在那摞钞票上，红点闪烁得像某种危险信号。\"周先生知道现在贿赂警务协助人员要判几年吗？\"指尖划过他儿子周天昊的学生档案，\"或者我们可以聊聊，令郎为什么每个月都要去三趟文物鉴定中心？\"
老周涨红的脸让我想起码头那些鼓胀的沙丁鱼罐头。
他抓起钱包摔门而去时，吴老师的手机震个不停——家长群里正在疯传周天昊在夜店对着青铜器碎片吹嘘的视频。
\"带我去看储物间。\"我起身时西装下摆扫落一页文件，那是科技创新大赛的参赛名单。
周天昊的名字后面跟着的项目名称让我瞳孔骤缩：金属表面加速氧化技术。
储物间的霉味里混着股刺鼻的氨水味。
指尖抚过墙面上凌乱的抓痕，我摘下眼镜的瞬间，视网膜上炸开银蓝光晕。\"洞察之眼\"发动时，那些斑驳的墙皮突然褪色剥落。
——三个影子在黄昏光线里拖拽着瘦弱男生，周天昊脖子上的吊坠随着动作晃出诡异弧度。
那枚六边形金属片上的蚀刻纹路，分明和北魏陶俑衣褶里的暗纹一模一样。
\"他们...他们说要拿我做实验......\"郑小鹏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校服袖口露出的手腕还带着淤青。
我蹲下身时，内袋的银杏叶突然发烫，少年瞳孔里转瞬即逝的蓝光让我心头一跳。
暮色爬上窗棂时，我正对着实验室大楼的玻璃幕墙皱眉。
那艘没有舷号的拖船此刻正泊在海湾对面，船尾起重机吊着个长方形货柜，在渐浓的夜色里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柳思思的专属铃声混着海风传来。
我转身时瞥见实验楼三层的窗帘急遽晃动，夜视望远镜的反光像黑暗中突然睁开的兽瞳。
手机贴着耳廓发烫，柳思思的声音裹着电流声传来时，我正在实验楼拐角处数第七块松动的地砖。
“你那边下雨了？”她突然问。
我这才注意到雨滴正顺着消防楼梯往下渗，在生锈的铁栏杆上敲出摩尔斯电码般的节奏。
“市局检测科说那瓶荧光试剂里掺了铯 - 137。”解剖刀轻磕培养皿的脆响从听筒里传来，我能想象她挽起白大褂袖口时露出的淡青色血管，“放射性同位素半衰期三十年，可不是中学生能搞到的东西。”
夜风突然卷着咸腥味灌进领口，远处拖船的探照灯在海面犁出惨白沟壑。
我摸到内袋里那片银杏叶，它此刻正随着货柜吊装的机械声突突跳动。
“吴主任把科技创新大赛的档案藏得比尸检报告还严实。”
“丁致远。”她突然连名带姓地叫我，这是要解剖重要脏器时的语气，“上个月你被钢筋贯穿左肩都没哼一声，现在倒被几个校董会的老狐狸难住了？”玻璃器皿碰撞声中，她放轻了声音：“储物间墙灰里验出骨粉成分，年代测定显示......”
刺耳的急刹声打断了她的话。
三辆黑色商务车碾过银杏大道，车灯晃得实验楼外墙的爬山虎都在痉挛。
我闪身躲进消防通道，看着老周臃肿的身影被保镖簇拥着撞开行政楼玻璃门，鳄鱼皮钱包在夜色中泛着冷血动物的光泽。
“看来我们的周总打算给校图书馆捐座新雕像。”我贴着墙根往地下车库挪，指尖抚过消防栓表面异常的锈迹。
这些本该鲜红的铁柜上布满蜂窝状蚀孔，就像被某种强酸物质反复冲刷过。
柳思思轻笑时，我听见她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记得你教我辨认真赝青铜器的诀窍吗？真正千年铜绿是往骨血里渗的，仿得再像的做旧处理......”她顿了顿，“都透着一股子急功近利的腥气。”
车库通风口突然灌进潮湿的柴油味。
我眯眼看着那艘拖船正在降下舷梯，几个戴夜视镜的男人扛着长条木箱往船舱走。
箱体缝隙漏出的蓝光，与郑小鹏手腕淤青边缘的荧光如出一辙。
“明天带你去城南那家铜锅涮肉。”我摸到配电箱后面温度异常的墙体，水泥表面结着层冰晶似的白霜，“老板说新进了批内蒙古......”
整栋实验楼突然剧烈震颤。
我踉跄着扶住墙，掌心传来灼烧般的刺痛——那些霜花正在掌心纹路里游走，像某种活体寄生虫钻进皮肤。
手机摔在地上瞬间，我瞥见来电显示闪烁着吴老师的号码。
“丁先生！”郑小鹏的尖叫刺破黑暗。
少年从通风管道滚落在我脚边，校服领口撕开道口子，露出锁骨下方泛着蓝光的鳞状瘢痕。
他颤抖的手指指向头顶：“他们……他们在六楼培育室养东西！”
我捡起手机时，柳思思最后的尾音还悬在电流里：“……小心会发光的……”
话音未落，整排应急灯突然炸裂。
黑暗中有金属摩擦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无数把生锈的解剖刀在瓷砖上拖行。
郑小鹏突然抓住我手腕，他瞳孔里旋转的蓝色星云竟与“洞察之眼”发动时的纹路完美重合。
配电箱迸溅的火星照亮了安全通道指示牌。
那个鲜红的“出口”正在融化，滴落的油漆在台阶上凝成北魏陶俑衣褶的纹样。
我摸到西装内袋的银杏叶，它此刻烫得像块火炭，叶脉突跳的频率与拖船引擎的轰鸣渐渐重合。
潮湿的夜风捎来拖船鸣笛声时，我听见顶层培育室的防弹玻璃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郑小鹏手腕的瘢痕突然暴涨，蓝光映出墙上密密麻麻的抓痕——那些深浅不一的沟壑里，嵌着细如发丝的青铜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