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岁迎新,吃过了饺子便是跨年夜,过了跨年夜,1982年正月初一便正式到来。
凌晨一过,周卫国多了些许困倦,在警卫员姜振国的陪同下,返回军区大院,并未在李家过夜。
周卫国走了,萧家,赵家也各自拆分,先后回家。
李家的姐妹们都回来了,自然是要在家中待到大年初五的,住不下怎么办,打地铺。
女人统统挤在李华安的房间,男人则全部塞到了李华麟的卧室。
李华麟,林国忠,周兵三人睡不着,就点灯熬油的打扑克,等到初一早晨吃饺子的时候,都顶着熊猫眼。
早饭时,周卫国在姜振国的陪同下来拜年了,于上午就把姜振国支了出去,命令他陪着李华安出去逛逛。
大冬天的,还是大年初一,街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逛哪门子的街?
但首长下了命令,姜振国不敢不遵守,只能扭捏着与李华安出了门,至于去哪闲逛不管,必须下午回来!
李国忠以为周卫国是来找他下象棋的,吃过了饺子,放过了鞭炮,便想拉着周卫国下象棋。
临近九点,周卫国以有事情急需处理为由,需要暂时回趟军区大院,便让李华麟陪着离开了。
周卫国是副师长,出行是有专车的,姜振国离去时并未开着吉普车离开,倒是给李华麟留了方便。
按照周卫国的要求,李华麟直接将吉普车开到了龙大后门处,藏在了树林里。
周卫国坐在车上等待,李华麟则独自前往男生寝室楼,找寻周无命。
429寝室内,周无命烧着炉子,温着烧鸡烤鸭,正在小酌,见门开了,李华麟推门而入,并不惊讶,似乎早知道他会来。
李华麟打量着寝室内的环境,墙壁新刷过,上下铺的床也固定了,似乎比他毕业时,房间更亮了。
周无命就坐在小火炉旁,裹着军大衣,悠哉悠哉的啃着鸡腿,喝着白酒,身边木盒子上放着手枪和弹夹。
他见李华麟来了,便撕下一个鸡腿隔空丢给他,嗤笑道:“你失信了,失信就要有失信的惩罚。”
李华麟下意识接住鸡腿,就见周无命握住了手枪,将枪口对准了他。
“我赌你的枪里没有子弹。”李华麟冷着脸坐下,撕咬着鸡腿。
周华正挑了挑眉,对着李华麟展示并未装填弹夹的手枪,
可下一刻“砰”,一颗子弹贴着李华麟的耳边飞过,嵌在了墙体里。
“永远不要自以为是,你看到的,并不全是真。”
随手装填了弹夹,周无命隔空将手枪丢给李华麟:
“这把枪陪我经历了血雨腥风,你握着它,有没有感觉到浓郁的血腥味扑面?”
李华麟把玩着手枪,将枪口对准周无命:
“你已经中二正病入膏肓了,猜我会不会开枪?”
周无命小酌着酒,目光中充满了随意:“会”,
随着他的会字落下,枪声骤然响起,一颗子弹从他耳边飞过,嵌在了身后的墙里。
李华麟对着枪口吹了吹,随手将手枪别在后腰:“不错的礼物,那我就收下了。”
周无命抹了抹耳垂滑落的血珠,起身裹了裹外套,向着门口走去:“你该让周华正死在扣马山的。”
李华麟见周无命就这么走了,遂冷着脸来到火炉旁熄灭了炉子,将木箱子上的子弹收起,
戴上棉手套,拿过桌子上的破抹布,仔细擦拭着可能存在指纹的地方,抠出了墙内的弹头,将散乱的烟头和食物残渣收起。
遂用棉鞋将地面的尘土扫乱,目光扫过屋内,确认没留下什么明显痕迹后,便退出了寝室,将门锁死。
周无命就站在走廊里,双手插兜,静静的盯着李华麟消除痕迹,遂幽幽道:“你在担心什么?”
李华麟并未理会周无命的问询,他来到厕所,用打火机点燃了抹布,又将食物残渣和烟头扬出了窗口。
便倒退着离开厕所,每走几步就用鞋底,剐蹭留有鞋印的地方。
完事后,他走到走廊角落处停住脚步,冷笑道:
“见过了干爹,你就该离开了,难道让别人看出封校期间,有人在429停留过吗?”
“还有,封校期间,每个寝室楼都会有留守门卫,你把他藏哪了?!”
周无命略显沉默,只是来到一楼收发室,推开了门,里面有一名昏迷的中年人,被捆成了粽子。
李华麟快步上前,伸手试探着门卫的鼻息,确定还活着,
便找来布条蒙住了他的眼睛,遂用小刀将捆紧的绳子割开豁口。
既不让它立马崩断,也能让人稍微一使劲,就能把它扯断,这很考验手上的力道。
割完了绳子,李华麟打开了窗户,让冷风灌入,遂蹭掉了地面的痕迹,关上门,将门半锁。
周无命就全程注视着李华麟销毁证据,幽幽道:“你适合做杀手。”
“杀你妹!”
李华麟从窗户翻出男寝,等到周无命也离开,便把窗户拉上,带着他直奔校园后门。
值得一提的是,从始至终,李华麟都戴着口罩,从未摘下过。
吉普车内,周卫国冷着脸等待,见树林外出现两道身影,不由得瞳孔收缩,极力压制着情绪。
李华麟上了主驾驶,给周无命推开了副驾驶门,便将车辆启动,远离龙大校园。
车辆行驶途中,三人都极为沉默,
直到李华麟将车辆一口气开到了偏僻的荒郊,冷着脸下车,将空间留给周氏父子。
下了车,李华麟远离吉普车,走到路口抽着烟,临时充当警戒,时不时的回头看向吉普车。
他不懂唇语,不知道周氏父子到底交流了什么,只知道他们争吵了,吵的很厉害。
半个小时后,周无命摁动了车喇叭,李华麟回到了车上,就发现周卫国正冷着脸盯着窗外,一言不发。
但不难看出,他的眼角,有未干涸的泪痕。
至于周无命,明显哭过,眼睛红红的,以抽烟掩饰情绪,目光也盯着窗外。
他见李华麟上车了,便幽幽道:“把我送到滨海与阿市的交界处,会有人接我离开。”
李华麟回头望了望周卫国,见他依旧沉默,便启动了车辆,向着滨海与阿市的交界口行驶。
路上,他实在是受不了车上的沉闷,幽幽道:
“有小道消息传,华夏高层已经在和英方高层接触,要求英方尽快归还香江。”
“香江是借出去的,早晚要还回来,在这期间,你可以尽早洗白改变身份,等到香江归国后,再以华侨身份回国。”
“周华正也好,周无命也罢,混社团的早晚都要洗白,不然不会被华国接纳,你最好早做打算!”
李华麟所言,令周卫国和周无命的身体齐齐一怔,缓缓望来,周卫国幽幽道:“这个消息,你从哪听说的?”
李华麟透过后视镜看向周卫国,继续道:“香江是清政府借出去的,租期为一百年。”
“现在距离一百年租期很近了,华夏不会任由亚洲四小龙继续沦为殖民地,一定会想尽办法要回来。”
“这消息是真也好,是假也罢,其实都无所谓,重要的是,香江一定会回到华夏,只是早晚的问题!”
周卫国陷入了沉默,只是静静的靠在椅背上,目光继续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无命从怀里取出一张名片丢给李华麟,李华麟下意识接过,皱了皱眉:“龙腾四海影视公司,你真打算搞电影?”
周无命摇下车窗,将烟屁股丢了出去,又摇了上来,冷声道:
“三百万港元,你帮我拍电影,事成之后不管收益如何,三成盈利归你,就算是感谢你这些年照顾周卫国!”
李华麟单手把着方向盘,随手把名片收进怀里,嗤笑道:
“我是江省外贸局的翻译,接下来将主攻对苏贸易,短时间内无法离开滨海,帮不了你。”
周无命嘴角勾起弧度,又收敛:
“三百万港元,是我拿命换来的,就算要拍电影,也一定要准备周全。”
“这期间,你可以安心把末元英雄录改成剧本,而我也会在香江搜寻合适的演员。”
“我就纳闷了,香江那么多好小说,你为什么非要改编末元英雄录,它的剧情并没有很多亮点。”
李华麟见周无命似乎铁了心想拍电影,但还是忍不住想问出缘由,毕竟自己几斤几两,他是有认知的。
周无命笑了,一改冷酷模样,虽然笑声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青春气息:
“你在大一时曾立下豪言壮志,说末元英雄录是你的处女作,你一定要把它改编,你要超越金庸,超越古龙,超越所有人。”
“事实上,末元英雄录有改编的潜质,也适合香江的市场,如果拍的好,未必不能大赚一笔!”
李华麟闻言,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缩,脸上不由多了几分尴尬。
他的确是在大一期间,喊过这么中二的话!
可那是他卡文了,寝室内也没有其他人的前提下,他才借着酒劲偷偷发了疯,为什么周华正会知道?!
遂咬牙切齿的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
周无命脸色一沉,闭口不言,只是眼角间的揶揄...气的李华麟真想一脚把他踢下去。
一个小时后,滨海与阿市的交界口到了,这里是一处荒郊,李华麟打量着车窗外,并未看到有什么接应的人。
却见周无命裹着军大衣下了车,深深望了一眼周卫国,就那么钻进荒草地,三晃两晃消失不见。
周卫国收回了目光,长叹了一口气:“回去吧。”
李华麟透过后视镜望向周卫国,见他双眸泛着红雾,眼角有泪珠滑落,不由点了点头,带着他离开。
吉普车启动,远处的半山腰旁,周无命的身影显露,身边多了几名面露凶狠的青年。
他注视着吉普车逐渐远去,接过身边小弟递来的AK,对着天空疯狂扣动扳机。
直到弹夹清空,他才将AK丢给一旁的小弟,冷着脸隐没于半山腰后:“回香江!”
身后突然传来了激烈的枪响,令李华麟本能的向着后方张望,也看到了半山腰上的几人,微微叹息。
“干爹,大哥走了。”
周卫国不语,只是点了点头,这一瞬间,他仿佛消散了大半的精气神,就连面容,也显得苍老了几分。
李华麟见周卫国一声不吭,继续道:“你别担心,大哥只是在外面待几年,早晚会回来的。”
周卫国笑了,笑容中满是决绝:“周家容不下他,我也没有这个儿子!”
“华麟,干爹老了,早晚要踏进棺材的,总该有个人养老送终,我想收华舒当干女儿,你觉得如何。”
李华麟闻言瞳孔微微收缩,心中暗道:
“老一辈有老一辈的习俗和顾虑,女儿是泼出的水,送葬时连打灵藩和端盆都不允许,甚至下葬时,女婿都不能去墓地。”
“有这种习俗在,不会有人选女儿养老的,周卫国这个时候提起李华舒,是想暗示自己,还是说周无命走时,交代了什么?!”
心中所想,李华麟并未表露出来,笑道:“华舒早就想拜您当干爹了,她要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的。”
周卫国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便闭眸靠在椅背上,陷入了假寐。
回到李家时,姜振国和李华安还没回来,
周卫国似乎也忘记了之前的一切,满心笑意的跟李国忠几人下象棋,一边下,一边呛呛。
李华麟回了卧室,见叶婉清在复习,便拉过椅子坐在她的身边,拿起书本翻看,随手将书上的几处错误标记了出来。
叶婉清看出了李华麟的疲惫,起身帮他揉着太阳穴,柔声道:“怎么出去一趟,这么累?”
李华麟拉过叶婉清的手放在脸颊处,体会着片刻的温馨,笑道:
“婉清,假如有个大傻子想拿三百万港元,让我改编末元英雄录,将它拍成电影。”
“你说,我该不该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