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云中军的行军队列像一条沉默的巨龙，在崎岖的官道上蜿蜒潜行。
远处洛阳方向传来的喧嚣，隔着数十里地，依旧化作低沉的嗡鸣，钻入每个士卒的耳中。那片被火光染红的天际，像一道巨大的伤口，预示着一场惨烈的厮杀正在上演。
陆恒勒住马缰，队伍随之停下。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听着，感受着那股从远方传来的，混杂着绝望与疯狂的气息。
“主公，斥候回来了！”
一骑快马从前方黑暗中冲出，马上的斥候翻身下马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顾不上喘气，单膝跪地，声音急促：“启禀主公！前方十里处发现一支官军，约数百骑，正被一股黄巾乱军追杀！看旗号，似乎是……是朝廷的兵马！”
“哦？”陆恒眉梢一挑。
郭嘉在旁疑惑道：“这等时候，还有官军敢在黄巾大军的腹地穿行？”
“为首那将，悍勇非常！”斥候补充道，“手持一柄长剑，带着部下且战且退，已经斩了数十名贼寇，只是贼军人多，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陆恒没有丝毫犹豫，侧头对身旁的关羽喝令：“云长，命你率五百骑兵，即刻前往接应！”
“领命！”
关羽丹凤眼一凛，手中青龙偃月刀的刀柄在马鞍上轻轻一磕，胯下赤兔马会意地打了个响鼻。他没有多余的废话，手臂一挥，身后五百名精锐骑兵便脱离主队，化作一道黑色的铁流，卷起漫天烟尘，向着前方夜色深处奔涌而去。
马蹄声如雷，去得快，回得也快。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关羽的骑兵便返回阵中。队伍中间，护着一群盔甲残破、人人带伤的官军。
为首一人，被引至陆恒的中军大纛之下。
他跳下马，身上甲胄沾满了血污与泥土，发髻散乱，脸上也蹭着黑灰，显得颇为狼狈。可他腰杆挺得笔直，一步步走来，虽有疲惫，却无半分颓唐之气。
那人走到陆恒马前三步，站定，对着马上的陆恒一抱拳，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
“在下骑都尉曹操，多谢陆将军出手相救！”
没想到曹操竟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陆恒翻身下马，走上前去，亲自扶起他的手臂。
“孟德兄，久仰大名。”
他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就是曹操。比想象中要矮小一些，但那双细长的眸子里，藏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锐利。
“陆将军客气了。”曹操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若非将军援手，操今日恐怕就要交代在这荒郊野岭了。”
“孟德兄深夜至此，还被黄巾追杀，想必不是为了游山玩水吧？”陆恒开门见山。
曹操闻言，脸上的苦涩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他环顾四周，看到云中军整齐的队列与肃杀的军容，心中暗自赞叹。
“陆将军，事态紧急，操便长话短说了。”曹操压低了声音，“黄巾贼首马元义，已尽起大军，猛攻洛阳北门！”
他三言两语便将勤王大营的窘境，何进的无能，袁术的自私，以及黄巾军孤注一掷的总攻态势，清晰地描绘了出来。
“……何进、袁术之流，鼠目寸光，坐视良机流逝。操情急之下，只能亲率本部，杀出重围，前来寻将军共商大计！”
陆恒静静地听着，面色毫无变化，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一旁的郭嘉却抚掌轻笑起来：“孟德兄此计，可谓是釜底抽薪。黄巾主力尽出攻城，其后方大营必然空虚。若能有一支奇兵，趁此时机，直捣其老巢，断其粮草，焚其辎重……”
曹操的眼睛骤然亮了，他没想到，自己尚未说出的计划，竟被这个小小文士一语道破。他看向郭嘉，又看向陆恒。
“……届时，攻城的黄巾军闻之后院起火，军心必乱。我等再与洛阳守军、勤王大军里应外合，三面夹击，则数十万黄巾，可一战而定！”郭嘉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却仿佛已经看到了黄巾溃败的场景。
陆恒终于开口，他走到一旁亲卫铺开的简易地图前，指着洛阳城外黄巾大营的标注位置。
“孟德兄所言，与嘉之谋，不谋而合。”
曹操凑上前去，顺着陆恒的手指看去。那根手指，正点在黄巾军大营后方一处名为“邙山”的地方。
“贼军主力悉数压在北门一线，其后营防备必然松懈。”陆恒的声音沉稳有力，“我军远道而来，人马疲惫，正面硬撼非上策。若能效仿卫青夜袭龙城，从邙山小道绕至其后，发动奇袭，必能收奇效。”
“只是……”陆恒话锋一转，“我军初至司隶，对这邙山地势不熟，夜间行军，恐有差池。”
曹操心领神会，立刻拍着胸脯。
“陆将军放心！操虽不才，早年亦在洛阳任职，对这周遭地形了如指掌！愿为将军前部引路！”
“好！”陆恒一掌拍在曹操的肩膀上，“有孟德兄相助，大事可成！”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摇曳的火光中迅速滋生。
“奉孝，”陆恒转向郭嘉，“你即刻去拟定详细方略，务必周详。”
“云长，黄忠，典韦！”
“末将在！”三员大将齐齐出列。
陆恒的脸上再无半分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断。
“传令全军，原地休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全军噤声，火把尽熄，随我夜袭黄巾大营！”
“此战，不成功，便成仁！”
夜风吹过，卷起他身后“陆”字大纛，猎猎作响。曹操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将军，条理清晰、杀伐果断地发出一道道命令，麾下猛将如云，谋士智计百出，心中竟生出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复杂感慨。
但他很快便将这情绪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豪情。
能与此等人杰并肩作战，共挽天倾，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一个时辰后，夜色更深。
云中军的营地里，所有的火把都已熄灭，陷入了一片死寂。
然而在这片死寂之下，一股足以撼动天地的力量，正在悄然集结。
陆恒翻身上马，曹操带着他仅剩的百余骑兵，列于阵前。
陆恒没有做任何战前动员，只是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剑锋遥遥指向了邙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