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芳转过身,又气又恨的回到新房,她气的是刘昌胜和王安进的欺人,恨的是蒋全发在家里被人欺负时,却什么也帮不上,此时见蒋发权正把“居民老妈妈”还留在场院上的两袋东西,提到“居民老妈妈”身边,一时来了气,向前拍打着蒋发权,带着哭腔的喊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不帮我……”
“这个大侄子是个好人,你不要怪他,把你的怨气发到我身上吧!”“居民老妈妈”一只手扒着门框,颤颤巍巍的想站起身。
听了“居民老妈妈”的话,王芳芳见还没完全站起,却又摇摇晃晃坐到地上的“居民老妈妈”,也就没再说什么,把放在窗台上的瓢递给“居民老妈妈”。
“我,我是身不由己,不然,我不会来打扰你们家。你不要急,你家的新房我不住,小房子我帮着你们盖,不要几天就能盖好。小房盖好前,就在这房檐下将就几天,我不会影响你们家。你们也不要怕我,我只不过是被他们妖魔化了,不要怕我,我不会害你们家。”喝了几口水的“居民老妈妈”,气喘吁吁的望着王芳芳说道。
更是不知所措的蒋发权红着眼,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
“妈妈,你不要急,今天我和弟弟不去上学了,我们帮着你盖小房,我这就和弟弟去挑水来和泥。”一直抽泣着的蒋珊珊,擦了擦眼泪,向王芳芳说道。
“唉!这还要去挑些黏土来,还有石头,土墼也不够,一时半会,怎么盖得起来,只能让她先在新房里住下再说了。”王芳芳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接着很累的也坐到了地上,对蒋珊珊道:“珊珊,你和弟弟不要管,你们去上你的学,去,带着弟弟去上学,我和你爹慢慢盖。”
蒋珊珊很听话的带着两个弟弟,抽泣着走向对面的老房子。
坐下的王芳芳,看了看身边的“居民老妈妈”这个“九种人”,潜意识中对“居民老妈妈”有着巨大的隔阂,善良的她虽说不上对“居民老妈妈”有多大的仇恨和厌恶,但心里觉得并早已定了形的“‘居民老妈妈’是坏人”,哪里坏她不知道,见“居民老妈妈”也温柔的看着自己,她不知要说什么,问点什么,呆坐了几分钟,起身进到堂屋。
见妻子进了堂屋,蒋发权也默默的跟了进去。
进了房的王芳芳,逐一到每间看了看,见靠左边的一间靠左边墙体的地方,有一处地势相对高些,地上没那么潮湿,便对身后的蒋发权大声说道:“她被安到我们家住啊!收拾下这间,让她住这间,外面搬几个土墼来垫着,再拿两床草席垫在上面,给她当床。”
蒋发权听明白王芳芳的话后,什么也不说,便动起手,与王芳芳一起收拾起房间。
不一会儿,房间里的一些杂物和碎土墼,便被蒋发权和王芳芳收拾到另外两间房里。在王芳芳用竹扫帚扫着房间时,蒋发权又忙着从屋外搬土墼。很快房间便被收拾干净,土墼做的床也铺上了草席,见门窗敞亮着,蒋发权又默默的找了一些钉子,给三间房的门窗都钉上草席,权当作门和窗,王芳芳还多搬了几个土墼,堆在“床”边,想着给“居民老妈妈”当桌子放东西用,还有当凳子坐。
在王芳芳和蒋发权把想到的都做好后,王芳芳带着蒋发权来到“居民老妈妈”身边,对“居民老妈妈”说道:“靠里面的那间房,我们已给你收拾好了,走吧,我们帮你把行李提进去。”
“这不好,我还是不住进去,我就在这房檐下住几天。”“居民老妈妈”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望着王芳芳,推辞道。
“雨天了,天天都下雨,一下雨,雨就会飘到房檐下。走吧,把东西搬进去,到里面住。”王芳芳说着话,提起两个袋子,转身掀起蒋发权刚钉在门框上的草席,先进了房。
见王芳芳提起“居民老妈妈”的行李进了房间,蒋发权接着把另两袋东西提起,也进了房间。“居民老妈妈”心有不安的,掀起刚落下的草席,跟了进去。
在因门窗都钉上草席而变得不再那么明亮的房间里,王芳芳和蒋发权把“居民老妈妈”的几袋行李,放到铺有草席的床上,王芳芳对慢慢来到床边的“居民老妈妈”说道:“我们要去上工了,你自己铺你的床,摆放你的东西,你随便吧!”
“好,好,谢谢你们啦!其他的你们不要管,生产队都给我交代好了,我带着锅和桶,吃的我会到房外去做,我会到村里的井里去提水。麻烦你们家了,你们就不要管我了。”
“这几天,柴你先用我们家的,等你熟悉了,你再自己去山上拾,茅厕在对面我家老房子旁。”王芳芳交待道。
“好,好,你们去忙你们的。真的谢谢你了。”“居民老妈妈”说着话,有气无力的坐到了土墼堆成的“床”上。
“你身体不好,挑不了水,对面我家老房房檐下的水缸里有水,你去舀了用。”见“居民老妈妈”站都站不稳,哪还有力气去挑水,王芳芳便又提醒道,接着拉了一下蒋发权,一同走向房间门。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为难你家了……”“居民老妈妈”努力站起身,跟着蒋发权和王芳芳慢慢走到大门外,嘴里一直不停的说着谢谢。
……
下午放工后,王芳芳急忙跑回家,不及放下锄头,便来到新房,四处走走看看,她是担心“居民老妈妈”的身体,怕出什么意外。当看到“居民老妈妈”正在新房前煮着稀饭,且脸色也比白天好得多,便放下心来,特别是见新房的屋里屋外都被“居民老妈妈”收拾打扫过,心里也不再那么难过。
……
当天晚上,吃过晚饭,海小四在要让全村的人尽快知道“居民老妈妈”是住在王芳芳家的新房里,让全村人耻笑王芳芳的心理下,也觉得不能让丈夫带人去斗“居民老妈妈”这个女妖,沾了晦气,在得到刘昌胜的默许后,早有所准备的她,提着一捆下午放工回家时,在路边折的剌条,邀约了一群愚昧无知的村妇,悄悄来到王芳芳家的新房,对“居民老妈妈”进行批斗。
海小四一行,掀起一间房门的草席,在昏暗的房间里找到刚喝了点稀饭,躺在床上休息的“居民老妈妈”。海小四嗤嗤的鬼笑着,把拿在手上的刺条铺到床边地上,接着招呼着村妇,一同突然把已听到响声坐起身的“居民老妈妈”拖下床,让其仰躺在刺条……
“居民老妈妈”并没有大喊大叫,只是本能而无力的反抗着,双脚不停的搓登着地,想使身体脱离刺枝,倒是几村妇,见她疼得脸都变了形,感到既痛快又解恨而发出哄堂笑声,这使得王芳芳家的新房里,突然变得闹声不断。
在那个人性被泯灭的年代,善良的王芳芳过去从不参与村民们对“九种人”或者“牛鬼蛇神”的批斗,也不会去看村民批斗,这一次因是在自家的新房里,当听到新房里传来的吵闹声,吃着饭的王芳芳,急忙放下碗筷,跑到新房。
“你这个地主婆,女魔头,我们做了一天的活,累了一天,也没得一口白米饭吃,我让你吃,吃个够。”揪着“居民老妈妈”头发的海小四,见身边放在土墼上的一个有半碗稀饭的碗,抬起扣在“居民老妈妈”的脸上……此一幕,正好被刚进到房间的王芳芳看到,王芳芳心一紧,此时的她,在心理上虽“知道”“居民老妈妈”是万恶不赦的“坏人”,但总觉得不应这么做,她没有理由劝阻村民,只能看着,直到“居民老妈妈”被斗得大小便失禁,村妇们觉得脏了、臭了,才惺惺作态的捂着鼻子哄笑着散去。
村妇散去后,王芳芳大着胆子走近“居民老妈妈”,见受到极度惊吓和肉体折磨的“居民老妈妈”,还躺在潮湿的地上虚弱的喘着气,便把她扶起,把她身下身上的刺枝拾起丢到了门外,后不知说什么,也不知要做什么,站了一会,才心有余悸回到老房子。
王芳芳过去上山做活或砍柴时,多次有过被戳“居民老妈妈”那种结着红色小果,当地人叫“豆军粮”,也有叫“火把果”或“救命果”的刺枝上的刺戳过,那种刺戳到人后,不但当时会钻心的疼,且黑黑有毒的刺头一般都会拆断了留在皮肤里,如若不及时用针挑出,就会长期留在身上,时间长了会长成肉疚,一动着就会疼。想想“居民老妈妈”身上留下的那些刺头,如不及时挑出,那以后走路、睡觉都困难,还不能坐。海小四她们真是毒啊!她们有意让“居民老妈妈”仰躺在刺枝上,这样戳在“居民老妈妈”身体背面的那些刺头,“居民老妈妈”自己是无法看到和挑出的,如果没人帮她挑出,那只能永久的留在体内,钻心的痛将永久伴随她。想到这些,王芳芳从针线篮里,找出一根针,拿起家里唯一的照明用小煤油灯,叫上自她进屋后,一直围着她问“‘居民老妈妈’被斗得怎么样了,被斗得怎么样了……”的蒋珊珊,一同去到新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