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书院,鸿帝的小别墅中,姜远与鸿帝相对而坐。
两人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棋盘,鸿帝一会儿持白子,一会儿持黑子,自个与自个下棋。
自从伍禹铭仙去后,鸿帝的小别墅中冷清了许多。
虽然谢宏渊与其他大儒,也常来与他下棋,但始终没有伍禹铭面对帝王时的那般自若了。
且,去往淮洲赈灾的学子尽皆归来,谢宏渊等人,也不能一天到晚陪鸿帝喝茶下棋论道,教授学子才是他们的正事。
鸿帝这里便愈发冷清下来,时常与自己下棋对弈。
或偶尔也去给学子们讲讲治国之道什么的,古往今来之事,却是信手拈来。
姜远在棋盘旁的小炭炉上煮了开水,拿着杯子洗洗刷刷泡茶。
“你小子就不能学一学下棋么!”
鸿帝斜着眼睛看了姜远一眼,很有些恨铁不成钢。
姜远讪笑道:“孩儿哪会这个,棋盘这么多格子,我数都数不过来。”
“朽木不可雕也!”
鸿帝嫌弃的说了一句,突然说道:
“姜远,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朕?”
姜远一愣:“孩儿不知您指的哪一件事。”
鸿帝气笑了:“这么说,就不只一件了!
吾且问你,你打算让瑞云县主,在你家住到什么时候?”
姜远不知鸿帝为何这么问,答道:
“咳,她愿住,就一直住吧,多双筷子的事。”
鸿帝扔下手中的棋,冷声道:
“你护得了她一辈子?吾且护不了,你又如何?”
姜远心中一惊,犹豫了片刻,小心问道:
“您知道了?”
鸿帝哼了一声:“你让杜教习的儿子,与沈家的人去江南,你以为吾不知?
你好大的胆!敢查吾!”
姜远忙作揖:“太上皇即然知道了,也知此事该要查清才行,否则日后血亲相残,实乃人间惨事。”
鸿帝一双老目盯着姜远,突然叹了口气:
“吾当年继位,兄弟数人,最后只剩其一。
本以为会兄友弟恭,没想到啊。”
姜远心念急转,暗道鸿帝还是那般耳聪目明,自己派人下江南一事,被他嗅出了味道。
他定然已经回宫问过赵祈佑了,且已经得知所有来龙去脉了。
否则,他现在就说不出这番话来。
姜远突然醒悟,昨夜姜守业说,周刊连发三期讨伐赵铠、西门楚等人。
鸿帝若不清楚赵铠曾经所为,万不会如此行事。
鸿帝见姜远不语,又叹道:“吾还得谢你,谢你去求陛下留她一命。”
姜远道 :“瑞云县主本是无辜之人,孩儿保她是应该的。”
鸿帝似乎苍老了许多,语气低沉了下来:
“你有心了,吾却是无法与她相认了。
将来,她若被流放,你…照看着些吧。
你…若能保护好她,就护她一护,算吾欠你一个人情。”
姜远认真点头:“太上皇切勿如此说,孩儿尽量让她不要走得太远。”
鸿帝叹息一声,一双老目中突然射出精光来,话题一转:
“他们在济洲刺杀于你,昨夜又派人窥视镇国重器,你与陛下打算如何?”
姜远摇摇头:“目前不打算如何。”
鸿帝哼了一声:“既知他们有狼子野心,就当一刀斩了!”
姜远正色道:“孩儿也想斩,但明年开春,土豆推广在即,此时不能乱。
今日孩儿之父已去面圣,要说的也是此事。
咱们大周这两年不太平,先有旱灾,随后又是雪灾,今年又遇上水灾,百姓食不果腹。
如若此时没有确证就杀他们,恐是会引起民心动荡。”
鸿帝沉着眉:“那就真要等到他们反的那一天么!”
姜远点点头:“陛下的布局,想来您也已知道了,还真要等他们反,但可以控制在极小范围内。”
鸿帝拿着棋子在棋盘上敲了敲:
“吾老了,尔等有尔等的盘算,吾也就不操心了。
但吾要提醒尔等一句,野草光烧是没有用的,得要挖地三尺以除根。
车轮放倒又如何,乱臣贼子当除之后快!”
“陛下自有考量。”
姜远嘴上应着,心里想的却是,以赵祈佑的性格,都不用鸿帝提醒。
鸿帝点点头:“尔等自行思量吧,不伤国本皆可行。
行了,你也不会下棋,赶紧滚。”
姜远说模棱两可的话,被鸿帝轰了出来,心下却是轻松了许多。
鸿帝终是知晓了赵铠的阴谋,这就好办得多了。
至少,在赵欣之事上,鸿帝不会再袖手旁观。
虽然不能与赵欣相认,却是有实实在在的亲情的,应也会尽力保下她。
甚至可能说服赵祈佑,让她留在格物书院也不一定。
姜远想到这,咧了咧嘴笑了,赵欣若能留下来,那真是再好不过。
姜远拍拍屁股,往谢宏渊办公的地方而行。
如今学子们都已回书院,又临近寒期休沐,该开个表彰大会,以给有功绩的学子嘉奖。
事实上,格物书院的大儒们,在接到学子们即将返程的消息时,就已在忙活表彰之事了。
姜远找谢宏渊与一众大儒们,也只是商量一下遗漏的细节。
原本谢宏渊准备就在这两天办表彰大会的,但姜远却言还要再推迟,理由是只口头表彰不显仪式感。
为显隆重,姜远建议谢宏渊去找鸿帝,让他题写“为生民立命”这几个字。
而后,姜远出百两黄金,打成徽章,再将这几个字刻于徽章之上,凡是去淮洲赈灾的学子每人发一个。
这徽章象征着荣誉,自然不能厚此薄彼,制罐头的那几个学子也要有。
不过,上面题的字不一样,不是为生民立命,而是‘铸国之利器’。
姜远只出百两黄金,自是打不了这么多徽章,便打算来个金包银。
也不知道消息怎么漏到了赵祈佑那里,赵天子大手一挥,赐下千两黄金到书院,言称要打就打全金的。
姜远听得这消息后,又厚着脸皮从谢宏渊那里,将自己那百两金子要了回来。
气得谢宏渊直翻白眼,言称姜远这厮一点不懂世故,送出的金子哪有往回要的。
姜远可不管这许多,觉得自己苦哈哈的,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赵祈佑抢着要出钱,让他出就是,反正他的内帑里有的是钱。
赵祈佑这么干,姜远又岂不知他的心思,这依然是为了明年的春闱做准备。
现在先示恩宠,明年书院的学子还不得踊跃参加春闱。
书院忙着打徽章,姜远这两天也没闲着,在府中忙着制火炮所用的药包。
连沈有三与周小鱼弄罐头作坊之事,都没有空去过问,也不知道他们的进展如何了。
总之诸事繁杂,一刻不得闲。
到得第三日,姜远便迫不及待的往小李庄而去。
章老七说新铸的火炮,三日冷却,如今怕是已是可以拆模了。
姜远也并不是一人前往,还带上了格物部的所有学子。